夜深人静时。

一只森白的手从土坟中伸了出来，然后是一道消瘦的身影。

“呸……”

苏玄吐出一口土，有些发懵的坐着。

过了许久。

苏玄死寂的眼中恢复神采。

然后……

苏玄脸黑了。

“真把我埋了……”

苏玄眼皮直跳，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俞清思把他海葬啊。

埋土里算什么？

俞清思还施了个封固坟墓的硬土阵，防止野兽或其他扒开坟墓……

差点闷死好不好！

这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这辈子都不想遇到这种白痴了。”苏玄暗骂，从坟里爬了出来。

看了眼墓碑。

苏玄整个人都傻了。

尊长苏老之墓，俞清思立。

吾识苏老短短一年，却深受苏老教诲，常感苏老之睿智。

苏老有大智慧，大情操。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苏老称得上‘凡人之躯，嬉戏红尘。大智若道，吾不及也’。

……

苏玄看了好久，愣是想不到在俞清思心中自己的地位会如此高。

之前他表现的不就是个糟老头？

俞清思堂堂帝境修士竟听他瞎胡扯，还他麻信了？

“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是什么？”

想了又想。

苏玄最终还是把坟墓给抹平了。

晦气不说，苏玄看的都脸红。

他一个邪修…有个屁的情操啊。

至于俞清思会不会来拜他……

他管她个鸟蛋！

本就萍水相逢，苏玄就想着再也不见。

若倒霉再见了，苏玄定谢谢她全家。

荒郊野外。

夜色如墨。

苏玄凌乱了好一会儿。

一阵凉风吹过。

苏玄才彻底回过神。

“不过…生死之道终归是入门了。”

苏玄呼出一口气。

历经两年，苏玄体验老死之感受，结合往昔经历，也是将生死之道修行的入门。

“生生死死皆常态。死者可活，生者已死。我未曾看破生死，却已初窥门径……呵呵。”

此刻苏玄体内三种大道沉浮，却又被符印脉狠狠压制。

吞噬与压制在不断增强，但体内大道的不断提升却也在增强苏玄的抗衡能力。

肉身无法避免的衰竭，苏玄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暮气。

若不是修成真龙之体，苦海骨体也在不断炼化王体，苏玄估计自己的肉身定和凡俗的垂垂老者一样，全方面枯竭。

不过。

大道的修成终归是对符印脉有限制。

因为苏玄每一道修成，净土三坟印和止境镇道脉总归是需要划分出一部分力量镇压他的道！

而且……

“若是往常三种大道加身，我的肉身应该压力很大了，但现在却是绰绰有余。此事表明，我能修更多的道！”

苏玄眼中闪过一丝幽芒，走向第九城。

此时正值四月，细雨绵绵。

苏玄抬头，黑暗与冰冷如嗜人的巨兽，好似能吞噬一切。

今夜无月。

苏玄立于宽阔的野外，内心深感孤独与渺小。

这是乾坤之道在他体内发酵，让苏玄深感天地之庞大。

生死之后为乾坤！

乾坤…天地也。

生死之道修成后，乾坤之道顿时在苏玄体内衍生。

这是相连之道。

天与地，生与死。

苏玄开始修生死之道时就夹杂了一部分天地之力，就是为了此刻生死之道成功时直接牵引出乾坤之道。

“天地乾坤，我修天地之力，更懂山河之道……此道对于我，不难。”

苏玄想着，回了第九城。

很快。

苏玄回了自己的居所。

一看，苏玄脸顿时黑了下。

小木屋…被推了，建成了排排石屋。

这显然是俞清思的杰作，之前俞清思就提过。

苏玄知道自己在坟里转化生死，过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

这期间…俞清思推了他的窝……

“这两年我以小木屋为居，更以生死气机勾勒天地脉络，形成最适合修行乾坤道之地。”

“可这天杀的小娘们，竟把我木屋给推了！”

苏玄气得大骂。

虽说小木屋的推倒对此地影响并不大，但总归是有些麻烦，需要花费些时间。

苏玄臭着脸，走进建立在小木屋之上的石屋。

随便花了几块灵石就是打发了其中一对夫妇，居住在这些石屋中的都是第九城中落魄的凡人，在修士眼中无足轻重的几块灵石却是足够他们好些年生活。

凡人与修士的差距，单单在灵石上就能赤裸裸的体现出来。

花了一炷香。

苏玄有些躁动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开始勾勒小木屋部分的天地脉络。

何为天地？

苏玄认为。

大至圣王大陆，东荒是天地。

小到一山一河，一城一镇也是天地。

此刻苏玄在做的就是构建小天地，对比东荒这个大天地，以此领悟乾坤天地之道。

对天地之道有自己深刻感悟的前提下，苏玄觉得自己最多半年就能将此道修行入门。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水。

苏玄如大家闺秀，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

二娃最近发现了一个秘密。

隔壁的阿婶阿伯变成了一个老头子，而且这个老头子古怪的很，竟然一天到晚就知道坐在床上，不像他阿爹阿娘一样早出晚归的工作。

二娃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人都是在练绝世武功。

二娃激动了。

但观察了一个月，二娃却是傻了。

因为那老头儿越来越瘦，越来越老了。

二娃发现这老头儿整日竟只是拿个葫芦喝点水，连饭都没得吃……

“好可怜的老头儿啊。”二娃心中都在可怜儿这老头。

于是某一天。

二娃爬上了石屋窗户，不再偷偷看，而是头伸了进去。

“喂，老头儿，别一天到晚偷懒啊，去工作啊，不然你会饿死的啊。”二娃鼓起勇气大叫。

……

最近苏玄有些烦躁，亦有些脑瓜子疼。

烦躁是因苏玄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

乾坤之道…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修。

几个月的修行，苏玄已经触碰到了临界点，但总是差那么一点无法突破。

似乎…缺了些什么……

可感悟，底蕴，意志……苏玄统统不缺！

这让苏玄烦躁，觉得自己有种修错了的感觉。

至于闹瓜子疼……

这是因为有个瓜娃子总是趴在窗口看他。

从一开始的震惊激动，到狐疑不解，再到同情惋惜……

那瓜娃子好像进行了一场说出来必然会让苏玄蛋疼的脑补。

这一日。

瓜娃子朝他吼了句，然后就跑了。

苏玄脸黑了。

这是把他当成好吃懒做的废物老头子了啊。

苏玄摇摇头。

“不足为竖子道也。”

苏玄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该和这种屁都不懂的小孩子计较。

不过隔日。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苏玄顿了顿，起身开门。

远处，几个孩子想着远处跑去，看到门开，顿时朝他做鬼脸。

“老爷爷，不知羞……”他们叫。

苏玄却是低头。

一…只有糙米，青菜一两片的小碗摆着。

苏玄沉默了下。

最后。

苏玄拿着碗走进了屋子。

那群孩子中有二娃，至于其他人都是附近的孩子。

他们给他送吃的了。

翌日。

敲门声再响，不过早了许久。

苏玄开门。

一碗粥放在门口。

边上一中年妇人充满善意的笑了下，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顿时转身背着有些沉重的布袋远去。

苏玄弯腰，轻轻拿起碗。

虽说是粥，那碗中米粒也就那么些，似乎都能倒映出苏玄的面孔。

不过苏玄知道，这是妇人的早饭。接下来的一天，妇人只能等到晚上回来才能吃得上饭。

这是修士管辖的城池，可还是有很多凡人过着穷苦的日子。

苏玄也知道，这妇人是那叫二娃的娘亲。

苏玄扭头，墙脚一个小脑袋在看他，是二娃。

见苏玄瞧过来，顿时瞪了他一眼，然后匆匆跑进了屋子。

接下来的几日。

不时有人来敲门，留下一些食物。

四周的人似乎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老人。

而他们并没有视而不见，纵然嫌弃鄙视，但似乎还是愿意拿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食物救济一下老人……

这几日。

苏玄不曾修道。

他感天地之大，苍生之小，却又感天地虽大，苍生纵渺小亦伟大。

纵然艰苦，苍生亦是活在天地间……

“我修乾坤，敬畏于天地之大，却忘了我一生修行，就是为了打破这天地樊笼……”苏玄微微摇头。

这一日，许久不曾松动的乾坤之道，终于有了突破的迹象。

……

夜色如吞噬人的凶兽。

第九城某处阴影中。

“要开始了么……”沙哑的声音响起。

“文圣书城的那群人彻底走了么，尤其那贱人……”又有声音响起。

“走了。”

“诅咒，瘟疫，毒杀……我等立祭灵升仙大阵，定能助尊上修成大道，真正成圣封仙！”声音开始激动。

“屠一城生灵，血祭他们，尊上必举世无敌！”

“对对！”

“开始吧，杀了这些蝼蚁，成就尊上，是他们无上荣光！”

冰冷…残酷的声音自阴暗的角落响起，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