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由于吃得肉实在太多,加的调料也太猛,江禅机在夜里有些上火,而且他习惯了原来的平板床和普通被褥,突然换成柔软如羽毛的被褥,竟然还有些不习惯,所以晚上躺下之后没有像平时一样很快睡着,觉得口渴,又翻身坐起来想去厕所里接杯水。
迷迷糊糊坐起来之后,他突然吓了一跳,只见黑乎乎的屋子里有一个狰狞的怪物在盯着自己,吓得全身冷汗都出来了。
他一动不动地待了一两秒,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微弱灯光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什么怪物,只是他之前随手把米奥带回来的那个“大头”放在了桌子上,开着灯的时候没什么,关了灯之后他把这事给忘了,黑灯瞎火的看错了,都怪蕾拉换了张他不熟悉的新桌子,还以为是四条腿的怪物蹲在那里。
本来就睡不着,这下子吓得更清醒,而且还更渴了。
他打开灯,把这个“大头”的方向调换了一下,将它有疑似眼孔、鼻孔和嘴巴的那一面朝向墙壁,这下应该不至于再被它吓到了。
就在这时,鱿鱼须突然有了反应,并不是戒备程度特别高的那种反应,但明确地指向了窗外。
江禅机的心里一紧,盯着拉着窗帘的窗户,心说谁会在外面?
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当然现在并不算深夜,外面时常有车辆或者晚归的行人经过,但如果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窗外,也就能出现任何一个房间的窗外。
是谁呢?宗主?李老师?
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两个人,不过很快他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他看到窗外的微弱灯光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由淡淡的光芒组成的身影像幽灵一样“飘”进了他的房间,当然没开窗户。
“米……”他诧异地想张口说话,但米雪抬手比划出不要声张的手势。
米雪的体型在这间鸽子笼大小的房间里就显得太局促了,像是凤凰落进了鸡窝,必须低头弯腰收拢六只翅膀才可以勉强容纳她,而江禅机都只能退到门口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虽说她不需要睡觉,但他需要啊,大半夜的来串门是要唠嗑?
她左手手指快速晃动了两下,一行简单的字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凯瑟琳出门了。】
嗯?
他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正常,低声说道:“出门……是去洗澡?”
长期不依赖手机的生活令他可以较为准确地估算时间,现在大概也就是夜里十点左右,大众澡堂还有半小时关门,这时候女澡堂已经基本没人了,如果不想被打扰的话,是个独自去洗澡的好时候——别问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过凯瑟琳一般是跟妹妹一起去洗澡,好像没有单独去过。
米雪又写道:【坐出租车走的。】
“啊?去干什么?”他问。
她摇头。
这时候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你是说,不是院牧长派她去做什么?”
【据我所知,没有。】
“那……是不是阿拉贝拉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
【睡前我一直和阿拉贝拉在一起。】
“这样啊……你担心凯瑟琳的安全?”
这次米雪既没点头摇头,也没写字,她似乎也很困惑。
按理说,凯瑟琳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她经常和修女姐妹们一起东奔西走讨伐被认定为恶魔的超凡者,应该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再加上她实力强劲,在这座城市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即使是深夜出门遇到无业游民或者流浪汉,也不至于被调戏之类的。
米雪也很清楚这点,但凯瑟琳没有告知院牧长、阿拉贝拉而独自深夜出门,对于一位清修的修女而言不太正常。
米雪拿不准这件事是否要跟院牧长说,而且她也没办法跟院牧长“说”,除非先坦诚她学会在眼睛里写字的事。
阿拉贝拉看不见她写的字,她也没办法跟阿拉贝拉说,她实在放心不下凯瑟琳,只能来找目前这些人里她最熟悉的江禅机,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时间仓促她来不及跟他多说,实际上凯瑟琳离开得相当突然且隐秘。
当三楼所有房间的灯都灭了以后,米奥站在楼顶眺望万家灯火,这座城市的夜景与枯燥的阿勒山完全不同,附近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她觉得很新奇的事,比如街头巷尾的阴暗角落里有人打架,喝多的醉汉抱住电线杆倾诉衷肠,普通住宅里的夫妻赤身肉搏什么的……过了半小时左右,她察觉到有人离开公寓楼。
公寓楼里除了三楼的他们之外,下面两层楼也有一些其他租客,半夜出门的情况并不算罕见,有可能是去工作,也有可能是去吃夜宵,米奥一开始以为出门的是一位普通租客,不过她随着院牧长搬过来的这两天里,已经通过光束扫描的方式对公寓楼里的每一位租客都进行了三维建模,她掌握每一个人的身高和体型,而离开公寓楼的这个人,虽然似乎没穿着修女服,但唯一吻合其身高体型的只有凯瑟琳。
她看到那个身影离开公寓楼之后就抬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进车里离开,始终没有侧身或者回头,像是防止楼顶的她发现。
这时候她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是凯瑟琳,于是离开楼顶潜入凯瑟琳的房间,看到凯瑟琳的被子鼓鼓囊囊的,像是有人在被子里睡觉,但这蒙得也太严实了。
米雪将手探入被子,被子里大部分是空的,塞进一些纸团和衣服,有人故意伪装成在睡觉的样子。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该如何处理,正好江禅机房间的灯亮了,就找他来商量,但这些细节她来不及细说。
【她没跟你说什么?】她写道。
“没。”
江禅机回到公寓后,跟凯瑟琳简单的讲完今天发生的事,又吐槽了米奥捡回来的“大头”,之后凯瑟琳就离开了他的房间,没有说任何特别的事。
“她的车往哪个方向走了?车牌号是多少?我跟过去看看。”
既然米雪特意来找他,他总不能拒之门外,再说拒也拒不了,反正他被吓精神了,暂时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这件事可能事关凯瑟琳的个人隐私,在弄清情况之前不宜声张,所以也不能叫醒别人。
米雪指向一个方向,并且写出了她“看”到的车牌号。
【需要我跟你去么?】她问。
“不用,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吧。”他摆手,在这座城市里除非是迦梨那个等级的敌人出现,否则出动米雪就是杀鸡用铡刀。
米雪感激地点头,飘出窗外,给他留出空间。
为了避免惊醒阿拉贝拉,他悄悄拉开窗户,在楼顶之间纵跃,往米雪指的方向奔去,但不能闷头狂奔,时常要停留在楼顶边缘,寻找下方对应的出租车。
好在米雪来找他比较及时,那辆的出租车只开出两三个路口就被他找到了,但从楼顶看不清后座里坐的到底是不是凯瑟琳,只能确定如果是凯瑟琳的话,她肯定没带着十字剑,这意味着她不是去打架的。
他一边追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凯瑟琳这是头一次在半夜出门么?之前米雪不在的时候,他并不确定凯瑟琳是否也曾在夜里出门过,她今天出门是去做什么?
在迦梨事件之前,凯瑟琳并没有来过东方,所以她不可能是去探亲访友,没带着十字剑也不是去打架,这么隐秘地出门,难道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的思维更加天马行空——白天是崇尚清修的修女,一到夜里就换成另一个人?Emmmm……这个人设好像有点儿意思。
不不,再怎么说这也不太可能,否则绝瞒不过阿拉贝拉,再说凯瑟琳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隐修院里,离开隐修院也会与其他修女同行,没有发展奇怪癖好的机会。
出租车偶有拐弯避开交通不便的路段,但行进的方向总会拐回北方。
中间有一次,出租车停在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旁边,江禅机这才看清楚,从车里走出来的确实是凯瑟琳,她换上了一身便服,显然是不想引人注意。
她进了超市,没过几分钟就带着一个背包出来了,背包里装着东西,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她有明确的购物目标,所以一进一出才这么快。
出租车继续行驶,一直驶出了市郊,前方已经很少有楼房了。
江禅机抬头望去,朦胧的夜色里,趴伏着一头庞大的黑影,那是屡次发生过事件的北山,而出租车没有再拐弯的意思。
凯瑟琳要去北山?
北山坐落着不少豪宅别墅,不过近一年时间经常出事之后,有些富人就搬走了,所以萧条了一些。
江禅机愈发疑惑,就算凯瑟琳隐密出门去泡酒吧,他多少也能理解,但来这种地方干什么?坟头蹦迪还是打家劫舍?
出租车往山上驶去,江禅机对这条盘山公路已经很熟了,直接抄近道跑到半山腰,找了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观察车灯的所在。?
车灯不动了,意味着出租车停车了,但车灯停的位置……那不是梅一白的豪宅门口吗?
即使是黑夜里,江禅机依然很肯定,他能看到一栋黑乎乎的高大建筑轮廓,没有亮着任何一盏灯,那里就是已成荒宅的梅一白旧居,离他站的这里不远。
前一阵儿他们为了测试拉斐的状态,还带拉斐来过这里。
他暂时不去多想,抓紧时间往那边移动,同时尽量不踩到树枝发出声音。
不一会儿,他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出租车了,藏身于树后观察。
出租车司机的表情也很慌张,他夜里拉上这位外国女客,听她说要去北山,他心里就打鼓,怕是要把他骗到那种荒凉的地方劫车,但他看着这么漂亮的外国女生不太像是歹人,在高昂车费的诱惑下还是把心一横,开车来到这里,更令他忐忑的是,她竟然让他把车停在这栋阴气森森的废宅门口,并且要下车,现在他怀疑她到底是人还是外国女鬼……
凯瑟琳付了车费,拎上背包就下车了,并且没让司机等她,司机如蒙大赦,猛踩油门一溜烟的跑掉了。
出租车离开后,她抬头看了一眼废宅,令江禅机意外的是,她没有进去,而是绕过废宅继续往山上走。
江禅机在她身后悄悄尾随。
凯瑟琳从背包里掏出一盏野营灯点亮,这应该是她从超市里买的,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一边往上走,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没过多久,野营灯的光线被某种金属的物体反射回来了。
江禅机一愣,他认出那是什么,是一座小型变电站,将特高压变成普通市电电压的那种,周围围着一圈铁栅栏,他当初在这里救了中毒垂死的弗丽嘉,并且在这里目送梅一白死去。
关于梅一白的事,因为与迦梨有直接关系,江禅机他们跟凯瑟琳详细说过,尤其是最近他和凯瑟琳担心给阿拉贝拉移植莉莉丝的眼睛会导致阿拉贝拉吸血鬼化,路惟静指出身死道消,让他回忆一下梅一白的死亡过程,告诉他和凯瑟琳,梅一白和莉莉丝的这种能力在死后就不存在了,于是当时他又把梅一白的死亡过程更详细地说给凯瑟琳听,以打消凯瑟琳的疑虑。
凯瑟琳像是找到了路标,加快脚步走过去,在变电站旁边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野营灯垂到地面附近,仔细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她停下了,凝视着一处地面,由于离得远,江禅机看不出那块地面与周围的地面有什么区别。
她放下野营灯,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工兵铲,挽起袖子,戴上工作手套,又用皮筋将头发扎起以方便干活,然后一铲子向土里挖下去。
好家伙,江禅机暗暗咋舌,工兵铲都用上了,她是来盗墓吗?但这里根本没有墓啊,这里以前是一座煤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