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为了把勋贵集团再次带上举足轻重的地位、中军骑兵团为了抢夺军功,甩开其他四路大军已经中军步兵,向后套平原疾驰。
进军速度太快,以至于短期内后勤跟不上,后方也没办法及时把情报实时送到英国公手里。?
京师讨论的轰轰烈烈的中军?虐杀牧民一事,英国公连点风声都没听到。甚至在士林口诛笔伐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在用同样的办法清理后套平原。后套平原大概有北直隶一半大小。没有高山、地势平坦、土壤肥沃,到处散落着蒙古包。骑兵只有五千人,即使武力强横,想要在方圆十里只有几户牧民的情况下缴纳足数的左耳给所有人升一级也不容易。
“人都死哪去了!”张毅今天没有抢到战功,正双手抱臂向朱宿抱怨。
朱宿从某一户牧民家发现了烟斗和少量的烟丝。他小心地把烟丝塞入烟斗中,草原上没有补给,掉一根烟丝会让他心疼半天。用手指把烟丝压实,用火折子点上,狠狠吸了一口,吞云吐雾,然后才回了张毅一句话,“你可以了!想让你家儿子升三级,有没有想过他的能力承受不承受的料。万一哪天太子心血来潮抽查武官骑射,你儿子倒霉,我们也会跟着一起倒霉。”
张毅“呼哧呼哧”深吸几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家就一根独苗,被家里的娘们溺爱长大,文不成武不就。这次我给他捞上军功,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再升了。武官没了世袭,等孙子长大,万一再没出息,那就是普通百姓。我好不容易才脱了籍……”
“闭嘴!你想让国公爷听见!”朱宿吓得摔了手里的烟斗,双手死死捂住张毅的嘴。两眼凶光毕露,磨着牙槽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永远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孙子再差也有几十亩地。说了不该说的,全家都要跟着一起倒霉!”
张毅挣扎了两下,在朱宿的恶狠狠的目光下松了手,老老实实点了头。
朱宿这才松了手,蹲在地上心疼掉出一半的烟丝,“回了京,你要还我一斤,不,五斤烟丝。”
“老哥,抽烟多了对身子不好。”张毅揉揉被掐疼的脖子。
朱宿冷笑:“我又没娃,无牵无挂,活的时候自在就行。考虑那么多干嘛。”
他和张毅两人是英国公府上的奴仆。三年前朝廷清丈田亩、清点人口时,才被提拔为家将。同样是家将,和深受英国公信用和重用的张桐不同。张桐的祖辈跟随老国公爷,“张”是老国公爷赐下的姓。张毅只是碰巧一个姓而已。
一旦入了奴籍,子子孙孙都会是奴仆,也无法科举翻身。后来因各种原因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活不下去的时候到富贵人家卖身为奴算是很好的出路。朱宿和张毅年轻时拜同一个武馆师傅,家乡遭难后,两人凭功夫底子被国公府同时选中。效力二十多年,才借着清查人口的时候脱籍。
太祖限制奴仆数量,曾规定“公侯之家奴仆不过二十人”。英国公豪奢,家中奴仆不下千人。早超出规定范畴。为了应付朝廷,朱宿和张毅这等有能耐的扩招成家将,允许他们的家人脱籍。年纪轻的认作“养子女”,仍然干着奴仆的活。年纪大的脱籍,以帮工的身份继续留在府上。
“你俩在做什么?”有亲卫冷着脸寻来。
朱宿努努嘴:“国公爷让我们给其他兄弟喝点汤。这小子不听,我正在教训他。”
亲卫瞪眼:“离阴山还远着,急什么急!国公爷不会忘了自己人的好处。”
“我错了,我肯定改。”张毅点头哈腰。丝毫没有拔刀杀人的冷血样子。
亲卫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张桐带上一部分家将加入远征军,另一部分家将随世子去了青土城。如果不是人手不足,国公爷不会把奴仆带身边。张毅平时拍国公爷马匹,说什么和国公爷五百年前是一家,一点脸也不要。呸!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张毅忙着给儿子捞军功,他那个扶不起的儿子以后同样是国公爷的一条狗!
朱宿似乎能从亲卫的眼神中读出想法。低头捡着掉落的烟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草原的第一天,他看到一道黑影跳入黄河。在他的掩护下,黑影应该会把这里的事报上去。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让朝廷狗咬狗去吧!
“快去禀报国公爷,行人司来宣旨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营地的氛围徒然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圣旨?
一身鱼鳞甲的英国公步子沉重走出中军帐,脸色凝重地下跪接旨。四周的骑兵纷纷下跪。
“英国公接旨,兹有中军将士擅杀马户一人、伤两人。英国公御下不严,罚半年俸禄。罚俸补偿受害者家人。命战争结束后杀人者主动到刑部投案。”
“另谕,战功不得抵偿罪行。功是功,过是过。望出征在外的将士们时刻牢记你们代表着大明。大明军队就该有铁一般的纪律。”
一份圣旨、一份口谕念完。现场只听到草原上“呼呼”的风声。
杀了马户的张毅想要理论,被朱宿摁下。
行人司派来的官员年纪不大。面对一群数千人杀气腾腾的目光,仿佛觉得自己也是一头正在吃草的羊,被狼群盯上。行人司小官双腿打颤。英国公为何还不接旨?想抗旨吗?当然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怕一说出来,今天就回不去了。
行人司小官只有九品,可他在外宣旨的时候,接旨的都客客气气。这种场面他第一次见。难怪文官要压制武官。武官领兵在外,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无法无天。
“国公爷还不接旨吗?”朱当沍出声打破了死寂。他跟着行人司想来瞧瞧古诗中美丽的后套草原。没成想看到了一出好戏。
英国公终于抬起头:“臣接旨!”
英国公接旨后,盯着行人司官员的渗人目光散去。狼群瞬间成了羊群。
“郡王来前线不带侍卫,若是出了差池,本公无法向鲁王交代。”阴沉着脸的英国公在行人司小官面前点破了朱当沍的身份。
行人司小官惊悚地看向朱当沍。太子府的小吏竟然是宗室郡王!
郡王还跑上了战场?
谁能告诉他勋贵、宗室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