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酒桌上最容易把话聊开。
李梦阳、伦文叙在朱厚照面前放不开。朱厚照亲自给他们捞了一大碗毛血旺,一口鸭血下肚,几杯啤酒解辣,再矜持的人也得抛开包袱打开话匣子。
“殿下,寿宁侯真不是东西!”曾因为弹劾寿宁侯的李梦阳开口就是说出让伦文叙喷酒的话。
几乎独占了整瓶伏特加的朱厚照喝的也有点上头。
“这个嘛,和同样属于外戚的瑞安侯比,的确不是东西。和庆云侯拉在一块儿,半斤八两。但与汉朝的外戚们比,小巫见大巫。”
“每个家族中总会出几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只不过扯上皇权,破坏力更大而已。”
“但有什么办法呢?但凡是男子,总会娶妻生子。这是一条连圣人都无法驳斥的真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除非本王的肚子能生出孩子,否则将来本王的岳家会接寿宁侯的班,成为新一代的百官公敌。”
“女子进宫,除了名义上的尊荣还有什么?母后命好,如父皇般痴情的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瞧瞧皇太后,守一辈子活寡。孝庄睿皇后钱氏,啧啧,不提也罢。”
“能舍得把闺女、姐妹送进宫换几代荣华富贵,男子躺在床上享福的,能会是什么好人家!”朱厚照完全依照两个月亮世界的观念看待这件事。
“噗!”李梦阳酒喷了。不管是真醉还是假醉,酒都醒了!
伦文叙摔碎了手里的酒杯。很想倒在桌上装醉。
“乓”,“哐嘡”,“哎呦喂”……左右隔壁雅间同样很热闹。
朱厚照没让陈云之把门关严实,他说话的时候又特意提高了嗓门。
陈云之遇到人生中最艰难地抉择,到底要不要把甲字号的门关上呢?
好在朱厚照扯开话题,没有继续蹂躏大家脆弱的心脏。“离本王娶妻还有好些年呢。换个话题。谈谈如果你们有一千两,都会怎么用?”
“臣自幼家贫。如果有一千两,会买地置业,让双亲过上好日子。”李梦阳道。
伦文叙同样道:“臣也会买地置业。”
“两位爱卿都是家贫、没有家世背景、拥有满腔热血之人。不像官宦子弟,虽说从小接受更好的教育,却也受官场不良风气的熏陶。能选出你们,这是科举取仕的幸事啊!值得一大浮!”朱厚照灌下一口啤酒。伏特加太烈,事情没办完前他还是悠着点。
“一般人,包括不少权贵,有了钱都会选择买地置业。所以任何一个王朝末期都会遇到土地兼并的难题。与食色一样,都是人性。”
“清丈田亩不是要纠正买地置业的风气,而是要遏制权贵们无限制、不择手段地置地。给百姓们一条活络。”
“权贵们还有很多种能来钱的路子。百姓们除了地里刨食,极少有其他养家糊口的本事。”
“商人们可就不一样了。有本事的商人能把一千两变为一万两,甚至一万金!”
朱厚照把椅子往李伦两人身边挪:“士农工商,商人一直被排在最底层。官商两字,有表明商人是和官员往来最深的人群。一个老农勤勤恳恳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一位九品官。你们说,商人的地位到底是高还是低?”
“这……”两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以朝堂现在的风气,商人地位处于高位。
朱厚照给两人倒酒:“本王瞧过人性百态,总结出来一点,任何行业、身份都有好人和坏人。官员有贪官,也有清官;宦官里有忠义,也有奸诈;百姓有老实,也有贪婪。商人一样,有好的,也有坏的。”
“大商人,特别是晋商商会、徽商商会等商会的会长,怕是你们见了也要给三分面子。”
李梦阳脸红:“朝廷缺粮、缺银的时候会找大商会周转。”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吕不韦知道奇货可居。一千七百年后的大明商人怎会不明白背靠官员的好处?他们不但知道,还懂得靠人不如靠己的道理!”
“两位爱卿家贫,如果读不起书,有位面善的商人愿意资助你们继续当官。待到你们当官后,肯定会还商人人情吧?不还人情,名声不好听,官途有限。”
“别的不说,只要你们想办法让朝廷允许流民、逃户、行商等在异地寄籍暂居及附籍的权利,家资丰厚的商人很快就能在异地附籍。你们都是参加过会试之人。应该明白南北榜难度的差异吧?南方读书优异的商人子弟成为北方举子参加会试,中进士当官的概率是不是更高?”
“几十年后,官场上有多少和商人关系密切的官员?”
“那时候商人的地位肯定会很高。”
朱厚照并不是在耸人听闻。这是东厂从江南暗访得到的消息。不止江南商人资助有天赋的家贫学子读书,晋商同样如此。
伦文叙试探地问:“殿下想禁止商人子弟科举?”宋代之前,商人子弟是不允许科举的。
“商人也是大明百姓。通过科举改换门楣是所有大明百姓应有的权利。不能因为有风险,让科举制度倒退。”朱厚照笑道。
已经从朱厚照描述中看出商人势力渗透官场的李梦阳,一脸严肃地表态,“殿下有何吩咐,臣等万死不辞。”
朱厚照拍拍他肩膀,敬了杯酒,“放轻松,别把事情想得太糟。商人地位上涨,也是社会变革导致的。”
“臣不明白。”
“大明人口越来越多。以土地现在的产出和层出不穷的天灾,已经无法养活所有的人口。既然千百年来的农耕习惯已经不能让大明自给自足,大明必须找到新的道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我们再也不能把财富的增长寄托于土地。要转移到商业上。朝廷税收同样不能依靠给只会土里刨食的百姓加税增长,而是要靠商人,准确来说是从事商业活动的从业者。”
“举个简单的例子。密云作坊里的雇工给朝廷交的税,是同样人口百姓的五六倍,甚至更高。囚牛商行从商业中获得的财富,是本王手中几十万倾土地的产出的近百倍。打理几十万倾土地的佃户,不比囚牛商行的人少。”
伦文叙陷入朱厚照拥有几十万倾土地的震惊中。
李梦阳困惑地问:“殿下找我们所谓何事?”
“商业行为需要限制,让其健康有序地发展。本王想成立大明钱庄,两位有兴趣替本王打头阵吗?”朱厚照笑问。
朱厚照抛下一箩筐的大道理,不信两人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