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我,我会忍不住咬你的,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把胳膊拿开。
这一句话只听得让卫七郎双眼湿润,内心震动无比,他的阿如无论任何时候都在为他着想,即便在如此时刻,人都快糊涂了,但却凭本能,也是不愿意让他受一点点伤害。
只有将一个人融入自己生命,到不可分割,完全成为自己一分子的时候,人才会在性命攸关时做出一些匪夷所思,却也是最符合逻辑,感人至深的举动来。
“阿如”
卫七郎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又看着她躺在床榻上好似轻烟般孤魂远去,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人能如此关爱自己了,如果她真的挺不住,也许他也会像那鸳鸯般,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也不会苟活。
“阿如妹子,你撑住啊,要使力气啊,不要紧闭着双腿,不然娃儿出不来的。”后方的许大娘也是焦急神色不亚于卫七郎,她更是满头的热汗,双手又是破了的羊水,又是鲜血,整个里屋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可董如好像听不到了,紧闭着眼眸整个人沉静地就好像睡过去了,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阿如!阿如!”一旁的卫七郎见她没声息了,整个人都好像被一股猛力提了起来,又好像有无数尖刀刺着他,只惊吓的他也是要虚脱,骇然无力般叫道:“你别吓我,阿如,醒醒,快醒醒,别吓我!”
而后方的许大娘这个时候却是高声欢叫:“对,对,就这样,再加把劲儿,肩膀已经出来了,对,对,使劲儿,不要停!”
是银针效用终于起作用了,孩子被外力催动着正在逐渐脱离母体。
而卫七郎已经听不进任何声音了,他只是紧紧瞧着董如,那张小脸此刻已经是完全失去血色,她紧闭着眼眸,就连平日里轻颤着的睫毛也是在此刻不动弹了。
世界在远去,声音在飘离,眼前也是一片迷茫模糊是谁在声嘶力竭地呼喊她,那声音听起来如此仓惶无措,以至于她都能感受到呼唤她的人此时是有多么的心胆俱裂,是谁的怀抱如此温暖,温暖的她都不想起身了,就想这样慢慢睡过去,直到永远
可是“阿如我是七郎啊,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这个声音一直在呼喊她,如此焦急,如此彷徨,如此恐惧。是了,她还有孩子,她还有爱她如命的相公,这样美好的一个小家,怎么能因为自己如此不争气,觉得挺不住不去抗争,就要轻而易举的放弃呢?
“七郎”阿如的声音绵软虚弱,简直听不见,但对卫七郎来说,这却是这个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了,他的阿如没有放弃,听到他呼喊的声音了。
“在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好了,不要放弃,你还有我。”董如已经被卫七郎抱坐了起来,身子后半部分但在床沿上,改成了坐式生产,这样她整个下半身就将全部重量放到了肚子上,加快了孩儿的出生。
但这只会让董如更痛,下盘被胎儿压迫着就已经很是受不了了,如今来这么一下,立刻便让她疼的嘶喊出声,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浑身细汗不止,下身的血更是随着胎儿的降生跟着涓涓往下流。
“快!阿如你在用最后一下劲儿,娃儿已经快要整个出来了,在加最后一把劲儿。”许大娘亦是感觉要浑身虚脱般无力,只觉得这身子骨弱的女子生产真个是要人命,但还是嘴里一个劲催促董如使劲。
“啊!”她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叫喊,只觉得身子整个一轻,同时下身跟着一空,人便彻底没了知觉,头一歪,倒在了卫七郎怀里昏死了过去。
同时,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婴儿出生的喜悦冲散了屋内些许的血腥气。
“生了生了,哎呦!恭喜卫家七郎啊,是个男娃。”
许大娘将刚刚出生的孩子的脐带剪断,然后抱起来哄着,外面此刻正在狂风呼啸,遂赶忙将早先备好的小被褥给孩子先包上,待孩子止住哭声然后才递给他看。
而卫七郎却是头都没转,连那孩子一眼都没瞧,只是坐在那里沉着脸,紧紧抱着董如,一双眼眸定神瞧着董如,自她昏死过去后却是一句话都没在说过了。
他双眼暗红,血丝满布,整个人看起来竟是憔悴无比,就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虚弱不堪。唯独一双眼睛却是闪着异常清凉的光辉,只瞧着董如那张脸蛋,好像要将她融入进去一般,胳膊也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一旁的许大娘眼见着孩子爹看都不看一眼刚出生的娃儿,还当是他不喜欢男孩子呢,心下不免觉得这人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别家都是争着生男娃,他却是连自己的娃儿都不曾瞧上一眼。
但想归想,她还是走上前来,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跟卫七郎说道:“卫家七郎啊,产妇生产过后要净身子,你还是出去吧,毕竟这是从她体内流出来的污血,你沾染上不吉利,还是交给我来吧,你便是过来瞧瞧你这孩儿吧。”
却不想,卫七郎想也不想地就回绝了,“不用了,我自己照顾她,孩子你看着办吧。”
这后面一句话可是让许大娘彻底哑口无言了,她当即就怔在了那里,索性这个时候董母走了进来,她刚才端水想着自己进去了也是添乱,便等了一会儿,才端着热水进来。
放下水盆,她走上前去抱过孩子细细瞧着,只瞧得她一张细纹横生的脸庞欢喜异常,只嘴里说了句:“竟是个男娃呢。”说完,她又赶忙转头看了一眼里屋,见董如已经被卫七郎放平,他正在替她整理身上的血污,不禁转头悄声问许大娘:“妹子,我家阿如没事吧?”
“放心吧,阿如只是身子太弱,受不住胎儿所以使不上力气,但她怀孕的时候想必你那女婿给她经常调理,所以生产过后只是常见的虚弱。”许大娘说着,将热水端过来,然后和董母给孩子洗身子,又说道:“而且万幸没有大出血,人算是脱力昏过去了,等醒了坐月子好好调理,不出几月就恢复过来了。”
董母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点点头感慨着说道:“唉,我大女儿如今下落不明,身边只有这一个闺女了,如果她在出事,我这个当娘的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呸呸呸,吉人自有天相,大喜日子,嫂子快别说这么丧气的话。”许大娘给孩子洗着身子,提醒董母今日可不能犯忌讳,接着便低头示意她去看,笑道:“您瞧,这孩子一被洗干净,模样就出来了,皮肤倒真是白净啊,这小眼儿小嘴儿虽说现在还没张开,可我看着将来也是个俊小伙,这俏模样倒是像你那个女婿。”
董母也是看着稀罕,当奶奶了,自然是欣喜异常,又听着许大娘夸耀自己孙子,当下更是喜悦开怀。
她也是将视线放到了孩子身上,只觉得这孩子自己是看哪哪都喜欢,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小脚,笑道:“却是个俊俏小娃呢,只是这脸蛋摸起来肉乎乎的,只怕是娘胎里将阿如所有的营养全部给吸到自己身上了。”
“可不是吗,我方才抱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分量,怕是不轻呢。”许大娘也是附和着说道。
孩子洗干净后,董母便将他换了个小被褥,然后抱到里屋,去给卫七郎瞧去了。
董母轻脚走到里屋,看着女儿还是一张苍白的小脸,人已经是被卫七郎收拾好,盖上了棉被,董如从生产开始到现在,已是整整过去了一个深夜,到现在外头已是快要下午了。
“给你抱着,我来看着她吧。”董母将孩子递给卫七郎,便是转过头看着女儿,只见她还是一副眉头紧皱,很是痛苦的模样,眼底一疼,便替女儿梳拢起头发来,末了又拿过一旁的棉巾给她将头发包好,然后便坐到跟前心疼的抹起了眼泪。
孩子已经洗干净,小小身子也是被包在一方小小被子里,只是刚出生,眉眼还看不真切,眼睛也是紧紧闭着的,但他却哭声很少,就除了刚出生时哭了一嗓子之外,到现在却是在没听见过他的哭声了,而是紧闭着小嘴儿安安稳稳躺在小被子里。
卫七郎瞧着那小鼻子小眼儿,还有小小婴儿有些尖的脑袋上,长着毛茸茸的头发,小脸儿也是通红通红的,直到此刻他才算是真正正眼打量了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眼,再转头去瞧着阿如,他忽然很是感慨,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当父亲,这种生命的轮回,承载着他和妻子的生生不息,从此在他和她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这种感觉有些朦胧、有些彷徨、有些失措、更多的却是回首过去,再无瓜葛的一种感慨。
他低头瞧着孩子,在心里叹道:从此以后,自己算是真正和过去告别,开始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