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如下腹越来越疼,她身上只穿着原来那件睡觉的中衣,到抓来为止就没有换过,两个日夜过去,她身上已是肮脏无比,白色的中衣上面泪水,尘土,什么都有,都看不到原来的颜色了。
只是此刻,她的下身阵痛加剧,先前还是血丝一点点,到最后更是传来一股拉扯之力,疼的董如嘶喊一声,忍不住弓起身体,紧紧绷直,抓着卫七郎的手也是攥的死紧。
温热的鲜血此刻已经是将底裤染红,顺着大腿根部流下来,蔓延到了床板上。
鲜红的血液让卫七郎瞳孔急剧收缩,浑身轻颤,脸上忽然闪过狠命之色,直起身体站起来,一只手紧紧握着董如的手,一只手却抬起,逐渐握拳,放到了董如的肚子上方。
受到惊吓,精神受挫,她的身体在这两日已经承受不住,如果等着体内鲜血缓缓流多,伴随着流出来的就是刚刚成形的胎儿的血块血痂了,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在抢救董如,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董如意识迷糊,眼眸半睁着已是看不清楚周遭环境了,但她却是一直紧紧护着肚子,留意着卫七郎,见他突然站起,神情冷寂更不说话,心里猛烈惊痛交加,知道他要做什么。
“别——这是你的孩子”
意识渐渐涣散,但精神却强烈清晰,董如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力气阻止他,只能紧紧护着肚子,哭着轻柔说道:“你说你罪孽深重,若有报应,那么下到地府我陪你,只是这个生命正在成形,他是你回头是岸,放下心中戾气的见证,如果能减轻罪孽,就留住他,让他活下来,我也会努力活下来的,我是他娘,你要相信我。”
董如虽然不了解他的过去,可今日她亲耳听到劫持她的那个汉子和相公的对话,结合自己心里的猜想,想必是以前的恩怨,那人的妻儿也许都因自己相公而丧命,那他要杀了自己给妻儿报仇也无可厚非。
卫七郎心中有一处地方她始终进不去,也看不到那里的情形,唯有以自己的信念和他将要做父亲的感动,劝说他,让他听进去。
董如直到此刻都在为他着想,卫七郎又何尝不知,可是看着她此刻受尽痛苦,而自己却只能守在一边,纵然满身才情,满腔热情,满腹医经,却也无法替她分担,无法替她承受苦痛。
爱的越深,承受的折磨就越深,在真情面前,理智无法维持。
卫七郎眼里只有董如一个,只要她能活下来,哪里还会在乎孩子不孩子,但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却是既感动且心痛,拳头也在微微颤抖,却没有松开。
他也是胸口跟着急剧起伏,眼底既有不舍,又有狠命夹杂其中,只是说道:“我不能拿你的命冒险。”
他说出这番话纵使心中也许闪过对这个孩子的愧疚和不舍,但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了当地说出来,彻底将董如的念头阻断,一片死灰。
董如看着他,不再说话了,心底失望却无力阻止,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眼里涌出大颗泪珠,顺着脸颊全部没入了卫七郎的手心里。手心湿润无比,他的身子也跟着落下的泪珠在轻微,及不可察地颤抖,却没有一丝犹豫,拳头用上了劲道,落下
这是产生他们两人感情隔阂的拳头,董如闭上了眼睛,往后这孩子将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痛悔和歉疚。
就在拳头离着董如腹部一寸的时候,卫七郎身子一动,猛然停下,接着转身眼睛凶狠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娘子正处在生死边缘,谁这个时候来找死?!
门口呼啦啦站着三四个人,却是刘县令带着师爷和一个老郎中,诚慌诚恐地候在门外,眼见着卫七郎转过头来看着他们,那眼神凶戾之气完全流露,吓得他身子一抖,只想逃离此地。
但为了弥补自己办事不力的错处,为了以后卫七郎能念在此刻他将功补过的份上,不会要他老命,他极力抑制住颤抖的身躯,硬着头皮上前,在门外弓着身子伏低,声音惶恐地说道:“卫,卫先生,这是本镇手段最高明的郎中,我快马加鞭带了来,请您示下。”
碍于卫七郎妻子在场,他不好自行暴露卫七郎的身份,只得称呼先生,也不便下跪行礼。说罢,将那郎中往屋里一拉,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人便带着同样诚惶诚恐的师爷退了出来,并且将门带上,站到了一边。
那郎中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床板上正要昏迷过去的董如,再看她浑身虚脱,冷汗如雨,下身更是鲜血涓涓流出,已然知晓这女子将要滑胎。而且耽搁的时间太长,若此时在不抢救,恐怕就是一尸两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他是大夫,当下直接忽略守在那女子一旁的男子,赶忙走上前来,放下药箱就要搭手给董如探脉搏,抢救她。
却不想,人还没近前,他就被那男子一声呵斥,声音就好像来自九尺之下的寒冰,更像是九幽孤魂发出的暗哑嘶鸣,寒冷彻骨,惊骇得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滚出去!”
门被打开,却是郎中一头冷汗的狼狈而出,外面候着的刘县令和师爷听到声响,同时望过来,却见只有郎中只身一人出来,药箱却是留在了里面。
他们三人互望一眼,不同的是刘县令和师爷俱是诚惶诚恐,郎中却是捏起袖子一面擦着冷汗,一面嘀咕:此人好重的煞气
有了药材和工具,卫七郎再也不敢耽搁,挽高袖子,双手净水,将她周身各处大穴全部以银针封住,过后将董如的底裤脱下,用自己的感官去感受她下身的阵痛和血流量。
董如先天素体虚弱,气血两虚,从嫁给卫七郎开始,他便在饮食方面一直暗中给她调理,无论平常吃饭还是洗澡,都往里面加入了调理的特殊药材,内外兼攻。好不容易调理的快要大好,可恰巧董如又有了身孕,身上所有营养就此全部给了胎儿,她自己却是又回到了当初气虚的现象。
先天禀赋不足,肾气亏损,就受不得一点惊吓和刺激,尤其是胎儿不甚稳固的头三个月,而他却让董如这些天来连番受刺,最终导致身体吃不消,精神受创,胎儿将要不保。
不过还好,董如幸亏在前面的日子里一直由卫七郎照顾着,身体纵然虚弱,但也能支撑,往日那些补药在这时起了作用,虽然看着血流量很多,但是她本身宫口未开,并没有严重伤及胎儿。
下腹一直坠痛,是因为受了刺激,身体各个感官超出负荷,导致全身血流速度加快,冲击到了胎儿,但饶是如此,也要了董如半条命,若是在耽搁迟一些,等着血越流越多不抢救,最终还是会一尸两命。
而董如早已没了意识,紧蹙着眉毛,闭着眼睛,微张着嘴,很是痛苦的模样,脸色看起来苍白无比,但是比方才好多了,冷汗也已止住,正平躺在床板上昏迷着。
卫七郎满手的血,董如稳定下来的同一时候,他也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平常他从不坐到地上,而此刻却是直接席地而坐,将手上的血也是在身上随意抹了把,然后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董如盖上,自己守在一边。
此时寂静无声,卫七郎眼眸半垂着只定定瞧着董如,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感觉到胸膛剧烈跳动,一颗心好似要跳出来般,气息也是不稳,直到此刻他还是没有从紧张中缓过来,生怕董如再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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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是夜色当空,刘县令他们没见卫七郎出来,自然不敢随意走动,只恭敬地守在门外,只要他一有吩咐,就立刻上前领命。
卫七郎一直坐在地上,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动过,他神情已是平静下来,默默凝望着董如那张在夜色中还是很苍白的小脸。
周围全都是染血的纱布和废弃的药渣,他就坐在这些当中,借着月光,才发现从他的脖颈开始,是早已干固的一缕缕的水渍,很轻微浅显,董如恐怕都没有发现,那些痕迹顺着衣领延伸,一路蔓延到了内部。
到了后半夜,四野静悄悄的,只有山谷里的蝉虫鸣叫,呱呱作响。
董如缓缓睁眼,却已是晚上,待眼睛适应了黑夜之后,才发现四下一片黑暗,只有轻微的月光从那个茅草顶棚上斑驳照进来,而自己还是躺在那张干床板上没被移动过。
手边传来温热,是一双手正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没有松开过。
她试着动了动,立刻惊起旁边的人,同时一只手抚上脸来,轻轻抚摸。
她没有说话,将头转动过去,看着自己身旁的男人,而他也正睁着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回望着自己。
董如此时身体恢复过来,眼神也已清醒能看清东西了,才发现一直陪着自己的相公,其实也是备受煎熬,他的头发早已打结,有几缕粘在脸上,全无平日里的温润俊朗,笑意盈盈
悄悄握紧他的手,凝视着他,“七郎”
而卫七郎也回握住她的手,身形不动,就那样在黑暗中看着她,董如心口涌上复杂情绪,张了张口,只问出一句话来。
“你怪我坚持吗?”
她看不清卫七郎在黑暗中不甚明朗的脸容,却看清了他此时眼中的情绪。
他神色柔和,轻柔而笑,眼眸也是宁静温情,望着她浮上怜惜之色,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