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鲲也变得莫名其妙了,本来平素里就只有他是正常的。
下班以后逛街其实是很方便的事儿,因为公司就在中心商业区,出门沿着步行街一直走,过一个斑马线就是最大的卖场。可因为这条斑马线是画在八行道上,所以走斑马线的时间一直都挺紧张的。平日里就算是穿着恨天高的女士都会掐算着绿灯的时间快走几步。
但是这回过去的时候,有在路中央的时候,阿鲲突然就停下了,拧着眉头的他好像是茫然的,就仿佛之前他并不在这,他是突然发现自己到了这里又无从说起。并排的靳笙和陈娴昀自然发现了他的问题。但是绿灯时间紧凑,她们俩没法和阿鲲多说些什么,就直接拉着阿鲲过马路。
到了路那头,进商场的旋转门之前,靳笙停下,她捏着阿鲲的下巴,问:“你怎么了?”
阿鲲罕见地拍掉了靳笙的手,难能的拒绝她人的亲密,他深呼吸,聚了聚神:“我觉得……脑子很乱,不清醒,总有东西要往外冒。”
靳笙上下打量阿鲲:“那不然你先回去?”
阿鲲摇摇头,从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率先进了旋转门:“没关系,我可以。”
陈娴昀突然笑了出来:“我可以这种话不要乱说啊!”
“是你太多心。”靳笙说着,挽着陈娴昀走了进去。
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或者说过了一阵就开始急转直下——
陈娴昀自知自己有过分强烈的选择困难,而且她也没怎么留心过穿衣打扮,所以便在商场里随便进了一家橱窗里放了比较职业化套装的女装店,买了第一套女士西装套装。建议自然是靳笙给的,基于陈娴昀的体型没什么硬伤,那是选了一套藏青色的条纹三件套,可以根据天气选择搭配。至于第二套的法式衬衫加背带连衣裙,是在靳笙常去的一家买的,这一套颜色清淡些,带贝母纽扣的法式衬衫为淡雪青色,裙子为蓝灰色。其实颜色都不太活泼。不过这么搭配也不会出什么错。
陈娴昀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但是靳笙反而有了逛街的劲头,她也非要送陈娴昀点谢礼——“看在五百块钱的份上,你要是留下来,我每个月都有五百块钱啊!”——倒也是有理由。不过靳笙实在是太能逛了。陈娴昀也没见她想买什么,就已经走出了好几千步。
不过靳笙自然是买了东西,她带陈娴昀和阿鲲去了一家古着商店,给自己买了一对儿耳环,又给陈娴昀买了一枚胸针,那是一只宝石镶嵌成的蜜蜂,靳笙说这只蜜蜂别在裙子的腰带上或者西装的领口上都很惊艳,就是还缺一一朵大的花朵,那样两个胸针一起组合就更好了。
说的陈娴昀都不好意思听了。
即使陈娴昀不清楚这只蜜蜂到底花了靳笙多少钱她也明白这恐怕不止是五百块钱。就算是靳笙招来的人确实很多,每个月挣到的不少,但是五百五百这么讨也太可怕了。
陈娴昀自然是把自己的不好意思写在脸上,毕竟她不太能接受别人过多的友善,不适应。
但是靳笙真的毫不在意:“害,别在意,理财懂吗?你不理财财不理你,在保险公司干这么多年,我早就不光指着工资过了——你听过标准普尔象限图吧?就那么搞。”
这陈娴昀自然是听过,她太知道了,她入职培训就教过,标准普尔调查了全世界十万个资本稳健增长的家庭,得出了科学的家庭理财方式,即总收入的百分之十作为日常开支,百分之二十用来做保险以备不时之需,吃分之四十做储蓄之类的稳健理财,最后吃分之三十做有风险的投资,赚的得偿所愿,赔了无伤大雅。但是陈娴昀从来没在意过,因为她觉得她还没有自己的家庭甚至自己生活,并且很多中产家庭都没做到,何况她一个职场小白。这么做太难了,尤其是她挣得不多。
看起来靳笙真是个狠人。陈娴昀表示,决定之后跟靳笙学一学。
可是靳笙说,她也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白,不说大手子,阿鲲倒是入门之后的佼佼者。
陈娴昀这就有想起了阿鲲。
这时陈娴昀才发现,阿鲲今天过分安静了,而且阿鲲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陈娴昀被李想点拨过,所以她此时神经紧绷了起来,格外关心阿鲲。在靳笙选择转移阵地继续买买买的时候,她问阿鲲:“你是需要医生吗?”
阿鲲苦笑着否认了:“老毛病了,我不喜欢那么多的镜子。”
他这么一说,陈娴昀倒是后知后觉了,那家古着店确实有点烦人……那家店装了太多太多的镜子,镜子之间来回反射,就把本来就明亮的灯光变得闪眼睛。确实有些晕。
“你是觉得晃眼睛?”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阿鲲这样回答,显然是不想说话。于是陈娴昀陪阿鲲慢些走,晚于靳笙进了一家女鞋店。
靳笙没太在意阿鲲的样子,她一双又一双的试着鞋子,本来都是她常穿的那种细跟高跟鞋,但是试着试着她都不喜欢,就叫店员全都收起来了。
然后?
然后靳笙试了一双小白鞋,还不是那种板鞋或者浅口鞋,而是……怎么说,是那种陈娴昀看一眼之后绝对不会花大几百买的鞋。因为实在是太像上学校的时候那种几块钱一双的胶底白布鞋。
但是靳笙又好像和喜欢这双鞋。
靳笙穿上了这双鞋在镜子前跳舞似的转圈儿,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穿上了红舞鞋的小凯伦那样。
陈娴昀觉得这么转一定很晕甚至恶心。
但是,恶心的却不是靳笙,而是阿鲲——阿鲲干呕了几声,然后迅速捂住嘴跑了出去了,方向自然是商场的卫生间。
陈娴昀自然是下意识地跟着一起跑过去。
“诶!”没跑两步她就被靳笙叫住了,“你跑什么!你能进去男厕所吗?”
陈娴昀想想也是。
所以也就只是等靳笙付过钱之后才走向那边,到了的时候,阿鲲已经吐过了,他在洗手台前接水漱口,然后洗脸。
看起来已经很冷静。
但是等到陈娴昀把纸巾递给阿鲲叫他擦擦脸的时候,他却握住了陈娴昀的手,一张口就是颤抖的哽咽:
“娴昀……上午来的那个小姐姐,她是来干嘛的?”
陈娴昀她紧张了一下,然后说:“就是,她经历了上一次的孰湖,结果记忆没被清除,她来找陶梦清理一下啊……你松开,弄疼我了。”
阿鲲赶紧松开了手,连声道歉。
靳笙就像看戏似的:“怎么了?喜欢上她但是忘了搭讪,心里不舒服了?”
阿鲲摇摇头:“我看着她走的,要想的话,是来得及的……我一直看到她扔了东西。”
阿鲲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那种让他停在马路中央的茫然感又涌了上来,只不过这一次还很痛苦,他甚至抬起手抓住了头皮。就在陈娴昀不知道手脚放在哪里才好的时候,阿鲲转身拔腿就跑,慌乱之下甚至差点撞到了推着婴儿车的宝妈。
靳笙甩了一句赶紧给李想发消息就跑着追了上去,真是火一样的女子,穿着高跟鞋都能跑起来。
而陈娴昀生怕是跟不上他俩,拎着自己的衣袋给李想震了两声铃,拔腿就跑。她跑了几步就判断出阿鲲要去哪儿——是公司附近。
陈娴昀也没那么拼了,她隐约猜到了阿鲲要去哪儿。
果不其然,不出意料,阿鲲是停在了垃圾箱前,他翻找着,最后翻出了黎绪嫣上午抛弃的花盆。
说真的,中心商业区的垃圾桶,没多少垃圾,也没多少生活垃圾,最多就是白领们扔的一些饮料瓶和外带饮料杯。但是靳笙就是像嫌弃什么担心什么,一样站的远远的。还拦住了陈娴昀,不让陈娴昀靠近。就那样围观着下班高峰过去加班高峰开始时段中失态崩溃坐在地上摩挲垃圾花盆的阿鲲。
靳笙问阿鲲:“你想和我打一架吗?像平时你脾气不好那样?”
阿鲲没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眼泪就像电影特效那样涌了出来,控制不住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那样,非常大的泪滴落下,砸在地上,或者砸在花盆上,殒命时破碎成无数颗小的水滴溅起又落下,可谓粉身碎骨。
这样太不像他了。
靳笙这才靠过去,拉住了他的臂膀:“那要找陶梦来嘛?”
阿鲲还是摇头,他带着泣声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我不知道,我就是难受……很难受……”
“哪里难受?”
“心里……脑子里……或者说每一个细胞里,从她……从那个小姐姐叫我名字开始就是……我觉得她认识我,很熟悉,我也应该认识她,可是我就是不认识她……靳笙……这太奇怪了,我觉得太难过了……靳笙,他是不是和我的过去有关系?是不是?”
靳笙无言,或者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而陈娴昀倒是想张口,但是还没等她张口,李盈盈就带着李想出现在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