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声音哽咽，“秀君啊，你看看你今年都多大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等再过几年，我走了，难道你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远的不说，你听听这几年周围街坊邻居，私下里，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你让我下去怎么跟你爸交待？”

小姨叹了口气，“妈，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如意……”

“你闭嘴，”外婆小声地厉呵出声，“我告诉你，如意是你姐和姐夫的孩子，这些年，他们两口子是怎么待如意的？”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你要真为如意好，你这辈子都别认她，她有爸有妈，不需要你这个拎不清的亲妈。”

“别以为你生了她，她就该为你养老送终……”

听到这里，江如宝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从小就早慧。

外婆的话，他听懂了。

他最最喜欢，最最亲近的三姐，不是他爸妈亲生的，而是小姨生的。

接着他又听到外婆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找借口出国，是不是就是去见如意的亲爸去了？”

“他一个大男人，要是心里真有你们娘俩儿，这些年，他早该给你一个名分，把自己的责任担起来了。”

“可你看，过了那么多年，他人呢？”

见小女儿每次只要一谈到这个话题，就沉默以对，外婆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秀君，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男人是不是已经有家庭了？你是不是当了人家的第三者？”

否则，外婆怎么都想不通，两个每年都找机会见面，却绝口不提结婚的成年男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妈，没有，不是……”刘秀君试图解释。

可她妈根本不听她的，“没有？……那你们俩谈了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娶你？”

“你别告诉我，他有苦衷？”

“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这么多年，就这么生生苦熬着？”

“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爸爸妈妈？……啊……你说啊……”

屋里沉默了几秒钟。

外婆快被气死了，“你又装哑巴，你倒是给我说话啊……这样的男人，不是渣男是什么？”

“是不是被我说对了，你无话可说？”

刘秀君抿了抿嘴，难堪地说，“妈，不怪他，他不知道如意的存在……”

外婆一听，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上手就往刘秀君身上打。

“你这个蠢东西，你这么多年书白读了，你连孩子都给人家生了，你还不声不响的跟他在一起，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啊？”

“我不管你图什么？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都不能要。”

“你今年必须给我断掉，在国内找个好男人，正正经经地过日子，以后不准再出国去。”

刘秀君听到这里，直接给她妈跪下了。

“妈，我求你，我是真的爱他，我们俩之间也没有别人，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再给他一点时间好不好……”

外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还要给他时间？如意都快小学毕业了，还要给他多长时间？”

“一直等到如意结婚生娃，等到你人老珠黄的时候吗？”

“你怎么这么糊涂？一个女人，一辈子最美好的年华，就这几年，你还想耗到什么时候？”

“秀君啊，你听妈的，妈不会害你，这种男人，真不能要……”

见刘秀君又是沉默着不说话，直挺挺地跪在她面前。

外婆气得抄起房间里的鸡毛掸子，就往她身上抽。

“你读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我看你也不用再给别人动手术了，你先把你自己的脑子打开，好好看看，里面是不是缺根筋……”

外婆边打边哭，最后更是跪在地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小声哭诉着，

“她爸，我对不起你啊，养了这么一个糊涂东西出来，你让我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

刘秀君看着痛苦的母亲，泪流满面。

最后实在拗不过她妈，只能说，“妈，你再让我出去一次，这次，我一定跟他说清楚，如果他还不愿意娶我，我就跟他断了，好不好？”

外婆一听，止住了眼泪，转眼看向她，“你这话当真？”

“嗯。”刘秀君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累的。

可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那个男人就一脸沉重，沉思良久之后，也只不过是继续哀求她，再给他一点时间。

他一定会娶她的……

可这种话，她都听了好多年了。

每年重复，却看不到丁点希望。

外婆说，“我不相信你，这次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把我闺女迷得五迷三道的……”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江如宝双手撑在玻璃墙上，脸色冷得可怕。

就是那次，外婆跟着小姨出去，就出了事，再也没有回来。

他以前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小姨那个男人的错。

是他，造成了所有的悲剧。

自那以后，小小的江如宝就把这件事，深深埋在了心底，对三姐更加好。

三姐不管是谁生的，都是他的亲三姐，谁也不允许欺负她。

这次外婆幸运地被三姐夫给救了回来，江如宝也隐晦地跟外婆打听过，当年她和小姨在国外的事。

但全程都没听到那个男人的一点信息。

想来，当初小姨根本就没有带外婆去见那个男人。

一点线索都没有……

可现在，那个男人却自己跳出来了。

还是他特别喜欢，特别钦佩的付邵中。

而今晚，他也知道了付邵中为啥会那么多年都不娶小姨的原因。

他当年是卧底，自身难保，根本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给小姨带来安稳的生活。

江如宝一方面对他更为钦佩和敬仰，可一方面又很埋怨他恨他。

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当年就不该轻易去招惹小姨。

可他要是不招惹小姨，又不会有三姐……

江如宝心中，矛盾极了。

第一次觉得，感情的事，比世界上最难解的数学物理公式，还要复杂。

在楼顶吹了很久的风，江如宝的双脚都站麻了，脑中也没理清一个思路。

他跺了跺脚，转身下楼。

不管付邵中接近他们一家人，是什么目的，他一定不会让他伤害三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