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十日过后,由王彦章、符存审统领的南征大军便已抵至邓州治所穰城。扎下营寨后不久,便调遣各部军旅军轮番出战,开始攻打此处要隘所在。
第一批运抵至城前的攻城器械,很快便在魏军的操控下对城郭张开猛烈的攻势。浑重呼啸声几欲震破耳膜的床弩巨矢破风声飕飕响起,人力操纵的投石机随着力夫军汉的吆喝声,抛射出一块快巨大的石弹,在空中疾速翻滚着,旋即也挟裹着浑重的呼啸声砸向城头,每一颗石弹砸下,也都溅得混杂着鲜血的碎石砖瓦飞扬。
符存审亲自主持攻势事宜,这已是有所保留,虽然也调令步军部众逼近城郭,不断向城头施压,但是也并没有一味的采取蚁附攻城战法,而牺牲更多将士的性命以争能尽快夺取城关。
唐州既然已经失守,邓州治所的梁军主将惶惶而不能自安。在王彦章与符存审统领大军兵临城下之前,便已焦急的派遣快马南奔去襄州向高季昌报急。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苦苦抵挡,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彻夜难眠,只盼着襄州方面能尽快发兵来援。
也正如符存审所料,高季昌也很清楚再丢了邓州,不但李天衢犯境大军能够随时攻打襄州,更可以按部就班的攻取均、房等山南东道治下领地。这慢刀子割肉的滋味更不好受,与其做缩头乌龟等死,也莫不如尝试再拼他娘的一次!
至于襄州东面的随州,同样正在遭受张归霸、张归厚所统领的徐泗军猛攻。高季昌也有另一手准备,他派遣快马火速赶赴另一方接邻的势力,要求出兵援助随州;而高季昌麾下大将倪可福则得受重任,点兵四万,北上朝着邓州治所穰城的方向驰援而去。
军旗招展,迎着烈风飘扬。四万兵马的规模虽然也已不小,可是行军队列当中,众多军卒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不安,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场仗很是难打。毕竟有梁帝朱温统领二十多万大军溃败的那个先例,按军令只得救援邓州的梁军将兵自然也是心里没底。
而行进的队伍中阵,倪可福驱马前行,他头戴浑铁兜鍪,身披山文锁子甲,挎刀睥睨,貌相上看起来也甚有威仪。但是也只有距离他较近的亲随将官,才能注意到倪可福眉宇间也流露出几分忧虑。
久闻王彦章剽悍勇武、骁勇善战,那符存审亦有韬略机谋他们引兵攻打邓州,恐怕也是要引诱襄州守军发兵北上,而意图围点打援吧
然而倪可福就算意识到围攻邓州的敌军正等着他挥军前去,他却也是不得不去,战略局势上太过被动,唯有见招拆招。邓州若不去救,也必然死守不住。而山南东道北面屏障要隘之地尽皆失守,所将导致的后果倪可福自然也十分清楚。
要与王彦章、符存审那等李天衢麾下深得重用的名将交锋,倪可福也清楚恐怕胜算不是很高,可能否抵挡住敌军这次侵攻,到底也要试过才知道。倪可福自知已与高季昌结成姻亲,彼此荣辱与共,在荆襄之地打下的基业,又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行军途中,倪可福也传令下去,吩咐各支部曲时刻要保持高度戒备。过襄州北面乾德县(宋朝时节于襄州中划出置光化军,后世湖北老河口市北部),距离正在遭受猛攻的邓州治所已不过一百二三十里的路程。
忽然间,行军阵列的后方传来的阵阵喧哗惊呼声,顿时又撩动起倪可福敏感的神经。一员军校催马疾驰而来,立刻禀说道:
“报!倪将军,军阵后侧有敌军忽然杀出,几乎尽是马军,大概能有近万骑!”
王彦章、符存审果然是算计到我不得不前去驰援邓州,便派出骑军迂回抄截后路?
倪可福面沉如水,立刻拨马回身,急往后阵奔催骑去。也不必由他下令,麾下战阵阅历丰富的将佐也大声呼喝起来,各支部曲前阵变后阵,诸部士兵也立刻擎起手中军械与盾牌,尽快要结成密集的步兵枪阵。
诸部梁军的队形刚刚排列开来,倪可福一彪亲随也已赶至阵列后方,眺目望去,就见南面约莫两三里地开外已有四拨骑众出现在视野当中,每拨骑阵大概由两千多名骑兵。放眼望去,就见无数战马无数匹战马奋蹄嘶鸣,疾驰跃动着。也能感觉到那几拨骑阵当中蕴藏着汹涌的爆发力。
倪可福眺望远处敌军骑阵,依稀也能往前锋刃雪亮的兵刃成排高擎,估计也用不了许久,便将能催马疾冲到己方军旅阵列前他便思付对方难道是以为我军立足未稳,便向趁机突袭,试图打乱阵形,利用猛烈的冲锋把我军截成数段,再分而歼之?
然而倪可福在环视向周围集结成阵的诸部士卒,阵列已大概排列得整齐。伴随着诸营将官的号令声,一排排长枪交错排列,平举起来森然如林,在阳光的映射下闪动着锋刃寒光。置身其中,也顿感一股萧杀之气冲霄而起。
看来抄截后路的也不过八千多名骑军,便想吃掉我这四万马步军众?
倪可福冷哼一声,心说就算骑军形成一定的规模,立刻结阵利用冲势摧垮步军方阵,那也务必要保持高速驰骋的状态。骑乘在战马上的士兵生得不是钢筋铁骨,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只要能拖垮敌军的冲势,那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路上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的状态,如今己方军旅大概已经结成密集的阵形。倪可福寻思对方倘若试图冲锋破阵,也能够迫使的陷入阵中的敌骑只能停下肉搏,那么他们便是送上门来找死。
而先前唐州大胡山一战,两百轻骑竟然杀溃了己方五千部众,倪可福就算早已知晓。可那也是由于山麓间不成阵列,反而让敌骑有机可乘,便直捣中阵搠杀了自己麾下牙将史彦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这种案例在战场上并不罕见,可是实力、时机、运气缺一不可,还充满了偶然性,若说扑到敌军阵中袭杀主将如同探囊取物,那就纯属夸大其词。
史彦明到底太过大意了,统兵将领身死,余众尽皆溃散。可是换做是我,如今也不会给你们任何轻易破阵的机会!
战马嘶鸣声,以及铁蹄叩击地表的响动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又有上前探视的哨骑拨马归阵,报说了对面骑阵中打出的旗号,倪可福冷眼再朝远处望去,又沉声说道:
“高思继?听闻他在燕云北地算是个人物,先前皇侄安王讨伐淄青军,于青州一役兵败身死,这高思继协助李天衢便也曾挥军出战,也是执意要与我朝为敌传令下去,各部将士务必严守阵势,且看他又敢不敢来!”
而在倪可福所部四万兵马排列的军阵对面,高思继、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兄弟四人,各自统领一拨骑众。眼见对面敌军已摆列开阵势,八千多名骑兵驾驭着战马小跑,尚还没有全力奔驰起来。高思继驾马持枪,也眺望向前方的军阵,忽的长声说道:
“那倪可福倒也稳重谨慎,非是不知统兵的庸才。可是我尽管以骑兵倏往忽来之利,慢慢拖垮你统掌的军旅。待王都点检亲自统兵来时,你又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