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朱温后妃居住的宫宇,却有人对朱友裕的死而拍手称快,这也登时骇得身旁一妇人连忙喝止道:
“吾儿噤声!郴王到底是皇上长子,隔墙有耳,若是让皇上知晓,那又如何是好?”
连忙出身劝阻的那妇人,虽然如今容貌也仍保养的甚好,且一身衣裳华贵,可她原来本是营妓出身。身份甚是低微,却于朱温在外行军打仗,而途径亳州之际被招去服侍,就此染孕。如今看来起码在梁国也可说当年是怀了龙种,是以自此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而这妇人当初虽然做得是以色娱人的勾当,她觉得自己能得到朱温宠幸,而且还为他诞下次子,这辈子也已是贵不可言了。加上有朱温正妻张惠做为后宫主母,这妇人也尽量避免闹出什么宫斗是非。所以自己的亲儿子直言兄长死得好,也当即惊得她出言喝止。
然而她的儿子缓缓转过头去望来,那妇人却当即一愣。眼见面前这现在也还不过十二三岁大小的亲骨肉,随着年纪渐长,他言行举止也已流露出几分狡诈与老成。这妇人也固然知晓,自己这儿子不止是生得与朱温形貌酷肖,若是思索亦或怒发之际,也已能看出他眉宇间透出一股阴狠与毒辣
只不过,自己这儿子在朱温与其他众兄弟面前,向来都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而他私下里会流露出来的另一副面孔与做派,几乎也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知晓。
方才甫一对视,这妇人似乎从她亲儿子眼中也捕捉到一抹怨恨,所以登时愣在当场。随着亲生骨肉年岁渐长,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儿子愈发的陌生而这个妇人的儿子,则正是朱温的亲生次子,如今身为梁国郢王的朱友珪。
哼!若不是你当初做营妓婊子的勾当,父亲膝下众亲儿义子当中,我又怎会时常受人轻视!?
朱友珪心中怨恨的骂了一句,可他面上仍挤出了几分笑意:
“母亲勿忧,宫女内侍早已被清退出去,如今就你我二人,不止走漏什么风声。我那大哥朱友裕嘿嘿?虽说他曾被父皇猜忌?可惜还是保得性命在,而朱友裕久在外掌兵?又是嫡长子?就算是被父皇冷落,也仍有可能争到嗣君的位置。所以他不死?我睡不着觉啊”
都是朱温的亲生儿子,可是朱友裕生得相貌堂堂?虽然长相也与朱温有几分相似?可继承的,似乎也是他老子行军打仗时那份能招抚军心的威仪;反观朱友珪倒更似是继承了朱温阴狠、狡诈、无赖的一面,他身材相对矮小,时候流露出的神情也更为猥琐市侩。所以随着年岁渐长?朱友珪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一众兄弟?同时也将是他争夺继承皇位的竞争对手之际,他对身为嫡长子,同样能力出众,深得人心的朱友裕嫉恨猜忌,便一直没有停止过。
虽然已经颇有心机城府?可朱友珪现在毕竟还只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所以他自觉有什么想法?下意识的也总要与人分享。所以朱友珪寻到自己母亲这里来,又阴声说道:
“虽说朱友裕之后?还有朱友文,他先是被父皇任用为度支盐铁制置使?如今司掌全国的钱财粮食只恨我这等年纪?也尚还无法出仕拉拢朝中臣子。不过朱友文为父皇义儿?螟蛉之子,又如何能继承皇位?
至于朱友贞、朱友璋之流,还要小孩儿几岁。我也有信心能争得父皇宠信,也绝不至让他们成为孩儿争取嗣君的阻碍!母亲,难道就不盼着我能继承大统,到时您不也贵为皇太后,而争个母仪天下么?”
朱友珪之母闻言却不禁皮面一红,她到底还清楚自己是什么出身,有今日这般地位已是命中造化。什么皇后皇太后,营妓出身的母仪天下?这怕是要遭世人耻笑吧?她遂踌躇了片刻,随即又忧心忡忡的说道:
“吾儿已是梁朝宗室子,母亲也都不多贪图什么,你我如今地位尊崇,又有何不好,还何必非要去争那嗣君之位?父皇的脾气,你也晓得,倘若触恼了他”
“罢了!母亲也不必再多言,以后如何做,孩儿自有分寸。若是没有半点指望还罢,可是眼下来日继承帝位的机会,已是近在眼前,我又怎能放手错过?”
气恼之下,朱友珪怫然甩袖,满面不喜之色,而与他母亲作别便要离去。便如他老子朱温那般,能让朱友珪完全信任的人很少,然而对待自己的母亲,他情感却又太过于复杂,不但对于她当初营妓的身份甚是排斥鄙夷,更恼恨于寻常兄弟间偶尔也会投射来异样的目光。
一方面,朱友珪身为梁国宗室子,是皇帝朱温的次子,更是如今嗣君的有力争夺者之一。然而另一方面,朱友珪深知由于自己母亲的身份,只怕也会有人在背后讥讽他做“biao子养的”,那种自卑与怨毒的情绪,也随着他的年龄与日俱增,性情也难免变得愈发的偏激与阴毒
而朱友珪一边往宫外行去,心里一边发狠念着:父皇当年不过是一介乡间无赖,起于群盗之中,尚还能灭了唐廷,做得大梁皇帝。而我虽为营妓之子,如今却也贵为宗室皇子,要争取帝位,不也是更为容易?
可恨那李天衢虽然使得朱友裕战死,也是为我除一大患,可是他却侵吞得我梁朝大片疆域。有朝一日,就算我继承帝位,却失了宣武军等大片富庶领土但是父皇当年能做到的事,我也必然能够做成!他能从无赖做到皇帝,我又为何不能从梁国宗室子,做到一统中原江山的九五之尊?
现在重中之重,还是要好生迎合父皇,以确保他尽快定下帝位嗣君的人选可恨比起母亲,父皇到底还更是宠爱皇后那个碍眼的娼贱妇,所以眼还需要隐忍些,有些事,尚还不可大张旗鼓不过但凡有机会,无论什么手段,我也都能用得出来!
倘若真能如偿所愿,父皇眼下四十五六的年纪,而以我现在这般年齿,尚还等得起到了那个时候父皇也就该放手由我执掌国家,而安心的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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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宫宇当中,有人心怀鬼胎。而朱温眼下还是专注于调遣人手,布防于长安以东潼关的险要去处,起码仍旧能够维持得西北面大片江山不失,也有日后反攻回去的指望。
而李天衢方面,在陆续又兼并得忠武军、河阳军、宣武军几镇疆土之后,不但着手于安排各处司署官吏,调度屯驻兵马,安抚民心等事宜,又派遣快马试图尽快与北面晋军李克用取得联系。
毕竟位于义成、河阳两处藩镇联通黄河以北的渡口要隘已经夺取。李天衢也早已具备发兵北上的条件,而李克用方面也要尽快收复失地。如今战略形势上转为主动的一方,双方联军,能确保彼此之间来往顺利,现在势必要打通攻克的区域,已是正好横在河东、河阳两镇之间,位处于后世山西省、河北省南部的昭义军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