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孩子都是母亲生下来的。

张思源也不例外。

每一个孩子并不是都有母亲。

张思源是其中一个。

临西市和榆州市的交界处，有一个村子叫做张家村。张家村在山上，横跨了两个管辖区。因此这个村子发生点什么事情，大多都是村子里自己处理，省的两个市到处乱跑，徒增不必要的麻烦，这也算是这个村子留下的传统。

张家村的村民一大半都姓张，但他们并不是亲戚。张王李赵刘，一抓一大把。村子里姓张的人多，时间长了，大家一提就是张家村张家村，到最后，人们也不知道这村子原本的名字叫什么了。

农民自然以种地为生，张家村所在的山头，早先年都是开发的梯田，后来出了退耕还林的政策，山上就都是树林了。村民们的土地被分在了山下，骑自行车，足足要一个多小时才能赶到山下，那绵延不断的玉米地，一部分是张家村的，一部分是西赤土的。

村子里但凡是有点能耐的年轻人，都到市区打工去了，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可回一次家，却要很长时间。榆州市高铁站到临西市高铁站，一个半小时就能赶到。可要从临西市高铁站回张家村，却需要整整一天。

先是在城里坐城乡之间的公交车，三块钱坐三个小时，到了乡里，两块钱一个半小时坐公交车到山下，到了山下，如果有人来接，那还快一点，如果没有，只能自己走上山去。坐车的时间，加上等车的时间，足足一个白天就浪费在了路上。

临西市不算是大市，更别提那些去大城市打工的人，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几天。

留在村子里的，就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

张思源是其中一个小孩。而这个名字，是他妈妈给他起的。张家村民风淳朴，给孩子取名字也没多大深意，不是叫张伟，就是叫张勇，不是叫张武，就是叫张聪。张思源是这一群孩子中，名字最好听的。

不过思源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

张思源的妈妈是村子里最漂亮的女人，这是村子里的人都公认的。白净漂亮，身段又好，还有文化，实在是人人都想要的媳妇。

那么张思源的妈妈肯嫁到这里来，这里面就值得商榷了。

没错，她是被拐卖来的。

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张思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他们只听张思源的父亲叫她琴琴。

后来村子里的人知道，琴琴是一名大学生，好像是滨海市人。和北方方言的粗狂不同，琴琴说话的时候，总是低声细语，煞是温柔动人。

琴琴本来是去东兴市见网友的，她的确见到了网友，和照片上的人截然不同。

那好像是叫做什么网恋，和过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差不多，直到两人见面，才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琴琴并没有拿照片骗人，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可她喜欢的帅小伙，一米八四高一百四十斤的大帅哥，却成了一米六七，一百六十斤的大叔。

琴琴自然无法接受，想要离开。

可来时容易，离开就难了。

琴琴一个弱女子，自然没有办法和这个大叔对抗。那天晚上，大叔夺走了琴琴的第一次。就算眼泪汇成大海，也向来无济于事。琴琴从来不骗人，也想不到会有人来骗她。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害怕舍友笑话，她甚至没说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说自己要回家。

琴琴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现实往往是这么残酷。

她不缺优秀的男孩追求，可她总觉得那些男孩不完美。可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她在网络寻觅，身高，体重，样貌，甚至是工作和家庭背景都格外的出色，她很窃喜，这样的男孩被自己找到了。

每个女孩长大的那一刻，是她意识到白马王子并不存在的那刻。

琴琴只求大叔能放过自己，她不会报警，她会回到自己的城市，就当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可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那个大叔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真用素颜照，还有人比照片上还漂亮，他希望琴琴能做他的女朋友，可琴琴自然无法答应。

人总是恶的，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最好毁了她。

大叔囚禁了琴琴三天，三天之后，琴琴被另一个人带走。

她从一个陌生的城市，被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一个星期，琴琴还没有回来，甚至手机关机微信不回，她的舍友觉得出了事，联系到琴琴父母一问，才知道琴琴根本没回家。她们报了警，警方查到了琴琴购买飞机票去往东兴市的记录，当父母来到这座陌生城市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又被带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从此十年，他们再也没找到自己的女儿。

这个国家太大了，太大了，大到人用一辈子，一百年，也绝对没办法走遍这个国家的每一个村子。

他们自然也不会想到，后来这十年，他们的女儿在临西市的一个叫做张家村的小村子里。

买下琴琴的男人叫做张牦牛，他花了“重金”，整整十万块。当年买个媳妇只要四五万，但琴琴太好看了，好看到人贩子都想留下她当老婆。琴琴几近崩溃，短短时间，她不知道被多少人侮辱过，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她被铁链拴在了张牦牛的家里。

求个安稳吧，求个安稳吧。

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在不同人身边辗转了整整一年，她无数次逃跑，无数次被抓回来。她像是一件商品，在不同人之间流通。她有时甚至不想逃跑，只求能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张牦牛让琴琴给自己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张思源。

琴琴只是个生育工具，谁都看得出来。

琴琴看着这个孩子，她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漂亮的孩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星期后，琴琴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做张思源。

“还是大学生有文化。”张牦牛说道：“俺还准备叫他张小牛呢。”

“小名叫小牛吧。”琴琴脸上带着一抹残酷的微笑。

“嗯。”

张牦牛很高兴，那天，琴琴被允许摘掉链子，可以在院子里自由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