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残局收拾起来着实废了大力气,太后忙的焦头烂额,一天一夜后才抽空走到了宋怀瑜的房间。
一进门便踢到了一个白瓷瓶,“哗啦”一声,洒出了一地透明的药水。
宋怀瑜头也没抬,正专心致志的配着手里的药。
一滴下去,煤炭焚烧未尽的刺鼻的气味飘洒而出,熏得太后忍不住咳嗽两声。
宋怀瑜眼也不眨的盯着那药水,最后看着它激烈的反应慢慢归于沉寂,再到两种药物彻底分开
又失败了
宋怀瑜看着面前失败的药物,苍白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忽然“咣当”一声踢向桌子。
紧接着,整桌的瓶瓶罐罐轰然倒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混合出一股苦到发酸的药味。
太后以手绢捂住口鼻,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您最近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毁了哀家一座九华殿还不够,还想把太医院一并烧了吗?”
“这本来就是我的宫殿,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吧?”宋怀瑜转身看向太后:
“若不是我要靠着陆锦傲那个废物忽悠那群老臣,你以为你们母子还能好好的坐在这儿?”
太后轻笑两声,两步寻了个位置,漫不经心的落座:
“哼,那又如何。哀家可听说了,冠梁城不是立宋怀瑾当了新皇?你这个被他们遗弃的皇帝再也回不去了。
你还想筹谋江山?替谁筹谋呢?”
“这天下是谁的从来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看不惯抢我东西的人而已。”宋怀瑜说着,三两步走到太后面前,渐渐压低身子对上她的眼睛:
“就比如,你现在这样子,就挺碍眼的。”
说话间机制蛊虫已经顺着宋怀瑜的手爬上了太后的脖颈,它们亮出锯齿状的小獠牙,瞄准了面前之人娇嫩的气管,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将猎物啃得血花四溅。
太后却并不慌乱,一双凤眼直勾勾看进宋怀瑜的内心:
“过几日皇上会带所有人一起去护国寺祈福,你若是想去哀家就可以让所有看见你会用虫子的人闭嘴。”
“你最好说到做到。”
六王府
宋怀瑾只觉得浑身散架一般酸痛无比,仿佛所有的骨头都没有归为,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
她试着动了动,四肢整个软成了面条,只能扶着床榻踉跄起身,看看外面的日头,此刻大约是傍晚。
估计到了丫头换班的时间,周围没有人伺候。
宋怀瑾躺着实在难受,便寻了件外袍自己披上往外走,初夏的风迎面而来,带了些柳絮丝丝缕缕落在肩头。
宋怀瑾寻了个石凳坐下,轻轻抚开那铺了满桌的柳絮,想要看清底下刻好的棋盘。
“呦,擦桌子这种下人活计怎么能让高贵的怀瑾先生来做呢?六殿下可太不会疼人了。”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满是讽刺的声音,宋怀瑾回头,正见纪婉月孤零零的站在不远处。
不知是不是错觉,纪婉月的样子似乎比上一次更像自己了。
“你不也一个人吗?”宋怀瑾对于她没什么好印象,只是如今没力气跟她争辩,便坐着等她自己走过来。
纪婉月的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身上带了些风尘仆仆的意味,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道:
“许多年不见,怀瑾先生还真是没怎么变样。”
“你可变了不少。”宋怀瑾道:“长得越发像我了。”
“哈哈哈哈,若不是如此,六殿下怎么会留我这么多年,对我宠爱备至呢?”
纪婉月说着故意挽了挽衣袖,露出精致篆刻的红珊瑚手串:“你看,这就是六殿下亲自给我打的呢。”
纪婉月神色愈发得意,一双笑弯了的眼睛静静看着宋怀瑾,似乎就想从她眼底剥离出一点痛苦和挣扎的痕迹。
然而,没有!
宋怀瑾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串珠子,忽然开口:“你说,你是怎么长的越来越像我的呢?”
纪婉月眸子一凌,似乎忽然想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焕颜虫啊!怀瑾先生不是知道吗?这种东西植入体内可以按照主人的需要改变容貌,只是每隔半月需要服药一次,不然必会五脏移位,痛苦不止,我记得怀瑾先生以前不也有这个症状吗?
若是我模仿你,你又为了模仿谁呢?”
宋怀瑾心下一震,放在桌沿上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原主自小就有这种症状,如果是被从婴儿时期植入的焕颜虫,那将那虫子植入体内的人,是为了让她模仿谁的样貌生长呢?
“宋怀瑜吗?”
宋怀瑾从前只觉得自己跟宋怀瑜长得像,都有着一双无时无刻朦胧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皮肤都比旁人白上许多
她原来以为只是因为血浓于水,却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
会是这样吗?
宋怀瑾只顾思考,一时不觉“宋怀瑜”三个字已然出口,纪婉月浑身剧烈一抖,看向宋怀瑾的眼神更加多了些憎恶。
她苦苦用生命守了十几年的宋怀瑜,却是宋怀瑾可以触手可得,这些年,她甚至为了宋怀瑜去按照宋怀瑾的样子改变自己的容貌,真是可笑至极!
“宋怀瑾,你在想什么?关键不在于我手上的红珊瑚链子吗?这可是陆锦宸送给我的!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纪婉月有些失控的吼声拉回了宋怀瑾恍惚的思绪,她这才抬眸对纪婉月莞尔一笑:
“我认得,这不是他的手工。如果你只是为了刺激我才每日把这个自欺欺人的东西带在身边的话,我劝你大可不必。”
宋怀瑾的语气温和,却独成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似乎只要只言片语就能碾碎她所有的自尊。
“我有点饿,就不奉陪了,再会。”宋怀瑾起身,却被纪婉月抢先一步拦下再次强硬的按回椅子上。
纪婉月手上力气极大,浑身颤抖着扣紧了宋怀瑾单薄的肩膀,像是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
“你想在这里对我动手吗?”宋怀瑾没有反抗,也并没有力气反抗,沉稳的声音再度响起,带足了质问的威严:“纪婉月,你敢吗?”
良久,纪婉月重重呼出一口气,缓缓,缓缓的松开了手,再次来到她面前时,眼中已经盛满了泪花:“帮帮我”
宋怀瑾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个反应,一时有些怔楞,纪婉月渐渐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隐忍着汹涌而出的伤怀,哽咽道:
“求你,求你帮我杀了陆锦宸,不惜任何代价。”
宋怀瑾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纪婉月:“你疯了吗?你觉得我会帮你?”
“我我在他身边五年都没有做到,我接近不了他,求你了,帮帮我”
“为什么?”
“因为他杀了我全家屠了我全城。”纪婉月思绪飘忽,仿佛被无意飘过眼前的一缕柳絮带回了多年以前那场不堪回首的血腥。
“十年前,皇子们大部分都得到了自己的封地,开始不断的开疆拓土。
陆锦宸当时只有十五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收服了麒麟才子江彧,携百万大军以一己之力开阔北方千里封地,将天启王朝的版图扩到了最大,被天下人赞为‘天下第一王’。
可是随着他封地的扩张,百姓越来越多,所需粮草也越来越多,后来,打下我们那座城池时,他就开始屠城。
呵,你知道他屠城的理由是什么吗?
我当时,亲眼看见他下令杀了我的父母,对江彧说的,屠城的理由是是
他没有那么多的粮草养活满城新捉的战俘,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