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明媚,绿树蔚然,两人执手走在树荫环绕的庭廊之下。
庭廊两侧的树枝上系着轻拂的红纱,五步一系,十步成云。
炎日洒下金色的碎芒,映照在绿茵红纱之上,仿若碧海之上漂浮着片片红霞。
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织锦红毯,红毯上绣着鸾凤和鸣,鸳鸯成双等寓意吉祥喜庆的图案。
庭廊两侧摆满了浓烈绽放的鲜花,花开似锦,沁人心脾。
清风夹杂着花树香气拂过,入鼻皆是温暖的芬芳。
两人穿过庭廊,走进了禁锢红霞的锦良院,眼中所及皆是红绸红锦,还有花开似火的海棠花。
喜房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门口还摆着两盆半人多高的红珊瑚,当真是无比喜庆。
如意被满院子的红惊住了,她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那对璧人,欣慰的扬起了嘴角。
姑爷虽说将院子弄得太红了些,但足以见姑爷对小姐的用心。
新房内间的桌案上燃着一对龙凤喜烛,一条金龙盘桓于红烛之上,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龙爪张扬,龙头昂扬,有睥睨天下之势。
那支凤凰喜烛更是精致无比,五颜六色的亮羽逼真明艳,凤凰展翅,有冲于九天之态。
喜娘将两人的衣袂系在一起,笑着道:“三生石上结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春色无边花富贵,郎情妾意两缠绵。衣袂相连,此生不离。”
温凉的那双眸子越发明亮璀璨,似拘了九天的星辰。
从此她就是他的妻,生同裘,死同穴,永世不分。
喜娘双手呈给温凉一杆秤,流畅的说着吉利话,“新郎挑开红盖头,新娘青山眉样好。交拜成双喜不禁,百年有结是同心。”
温凉接过金称,纤长白皙的手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手指骨节分明,美的耀眼。
这双手可握笔可执剑,此时却不受控制的轻颤,仿若称有千金之重。
金称微有颤抖的挑开了绣着比翼双飞的红盖头,一张明艳绝美的脸庞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喜娘还有屋内的婢女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副怎样的好容颜。
发如乌云,鬓似蝉翼,肤若昆玉,面若桃花。
两弯眉似春山云翠,一双眸若脉脉秋波。
红唇皓齿,端鼻魅艳,真真是花树堆雪,琼压海棠。
喜娘见过太多的新娘子,每个新娘子都是美的,可美到这种让人震撼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温凉也是第一次看见顾锦璃如此“浓妆艳抹”,平日的那朵白色芙蓉似乎在刹那之间变成了妖娆的红色蔷薇。
少了两分清丽,却多了几分妩媚娇俏,一样的美,一样的让人心神荡漾。
凤冠垂下的珠帘轻轻颤动,光斑跳跃。
透过珠帘,顾锦璃终于得见温凉真容。
大红色的织锦长袍衬得他洁净而明朗,似烈日融化了雪峰,让他多了几分温润之感。
一拢红衣,金绣繁丽,似只有将天下锦绣尽数敛于袖中才能拥有如他一般矜贵清绝的姿华。
双眸对望,未语含情,两人似乎能这样望着彼此直到天荒地老。
可如意却是等不及了,忙催促道:“喜娘,是不是该喝合卺酒啦!”
“啊……对对!”被如意唤了一嗓子,喜娘才如梦初醒。
喜娘忙小步走到桌案旁,抬手为新人斟酒,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愕之中,是以双手有些颤抖,有几滴酒都洒在了外面,被她用袖子拂去。
喜娘端着托盘走到床边,如意忙将杯子端给两人,小嘴上全是藏不住的喜意。
两人接过杯子,相视而笑,任谁都感觉得到那种似蜜般的甜。
顾锦璃挑眉望了喜娘一眼,皎洁明亮的目光看的喜娘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县主……怎么了?”喜娘的声音有些颤。
“我们直接喝下就好吗,不用再说什么了么?”
进行前几个步骤时,喜娘都要说上几句吉利话。
见她此番一句话都未说,顾锦璃心下不解是以才发问,却没想竟将喜娘吓到了。
顾锦璃微微蹙眉,难道她今日的妆容化的很凶?
喜娘这才恍然,忙道:“瞧我这记性,我这是被新娘子的美貌迷晕了呢!”
不愧是专业喜娘,好话张嘴就来,“景星焕彩耀闺房,吉日佳辰合卺觞。宝眷清欢于得水,月圆花好配天长。
喝了合卺酒,从此夫妻绵绵子孙环绕。”
两人轻轻勾唇,手臂交握,在彼此深情的凝望下,缓缓将杯子送入嘴边。
顾锦璃却突然皱起了眉,顿下动作冷冷道:“等等。”
众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只等着新人喝过合卺酒,她们就要朝新人身上扔“早生贵子”了,却没想到新娘竟停下了动作。
众人皆疑惑的看向顾锦璃,温凉也拧起了眉,视线扫了一眼杯中之物。
顾锦璃将杯子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又查看了一番温凉的酒盏,入鬓的墨眉拢起,颇有两分冷厉之势。
顾锦璃抬眸望向喜娘,清亮墨黑的眸看得喜娘心中阵阵发虚,“县……县主,您怎么了?
吉时到了,您与温公子该喝合卺酒了。”
顾锦璃轻轻转了一下手中的酒盏,将其递到了喜娘面前,“你喝。”
喜娘猛然一惊,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这是合卺酒,只有新娘新郎才能喝。”
屋内的一众丫鬟也都看呆了,她们没看错吧,少夫人竟让喜娘喝合卺酒?
这太荒唐了!
“本县主赏你的,没什么使不得的。”
顾锦璃没有起身,只用一双眸子逼视得喜娘不停的后退。
“民妇不敢,使不得使不得……”喜娘不停的向后挪动着脚步,眼中满是惊恐。
似乎她面前坐着的不是美艳的新娘,而是一只可怖的猛兽。
顾锦璃眸光更冷,淡淡唤了一声,“福儿。”
穿着水红色比甲的福儿立刻走上前来。
“福儿,按住她。”
福儿最是听话,只要是顾锦璃的命令,她从来不多问一句,当即便将喜娘死死按在了地上。
屋内的惊变让一众丫鬟都惊愕不已,一个个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顾锦璃面无表情的将酒盏递给了如意,下巴微抬,语气淡漠的道:“喂她喝下去。”
如意一脸懵,但看顾锦璃神色不虞,没敢多问,便接过杯盏走向了喜娘。
喜娘眼中的惊恐更深,瞳孔一点点缩小,死死的盯着如意手中的酒盏。
如意虽不明白顾锦璃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听话的道:“这酒既然是县主赏你的,你喝了就好,县主都不怪你,你怕什么?”
“不!我不喝!”喜娘猛的摇头,脸色吓得灰白。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上似压了千斤的重量,她根本就动不了。
如意见她挣扎,好心劝道:“别白费力气了,福儿一个人能打十个,你觉得你可能挣得开吗?”
屋内的婢女们更惊,怪不得少夫人身边只有两个大丫鬟,原来这个福儿的可以以一敌十啊。
可喜娘根本不听劝,发疯似的挣扎着,似乎她面前有洪水猛兽,若她不尽快逃离,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顾锦璃没了耐心,直接吩咐道:“如意,不必和她多说,直接灌进去!”
“哦……好。”
如意给了喜娘一个无奈的眼神,伸手便去掰她的嘴。
喜娘瞳孔猛缩,用力甩头挣开了如意的手,冲着顾锦璃哀嚎道:“县主饶命啊!”
顾锦璃低垂眼睫,语气冷若冰霜,“不过一杯酒,如何就要你的命了?”
事情到了此番地步,众人也察觉到了异常。
顾锦璃的做法虽然荒唐,可这喜娘的反应未免也太过激烈了。
难道说……
喜娘如瑟瑟发抖的猎物,惊恐的望着顾锦璃,在那双凌厉墨眸的逼视下,喜娘身子一软,眼泪潸然落下,认命般的道:“因为……因为酒中有毒……”
屋内瞬间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如意手中的杯盏瞬间落在了地上,地面铺着锦毯,杯子并没有摔坏,只杯中的酒水全都洒了出来。
喜娘只觉得头顶悬着的刀稍稍挪动了些许,兀自松了一口气。
“酒中有毒?”如意脸色大变,眼眶瞬间就红了,“你竟敢害我家小姐!”
若非小姐有所察觉,今日喜宴岂不就变成了丧宴?
“你个王八蛋!说,是谁让你害我家小姐的!”如意上前就抽了喜娘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打人,打过人后自己的手还有些抖。
可一想到这个人差点害死小姐,她便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杀之后快。
喜娘呜呜的哭了起来,倒也没用刻意审问,便将前因后果尽数招了。
“温公子饶命,县主饶命,民妇并非有意谋害,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原是这喜娘有个赌鬼爹,欠了赌场一大笔银子,若是到期限再还不上钱,赌场便要剁了她爹的双手,还要卖了她的妹妹。
她虽是京中有名的喜娘,可也凑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向她伸来了橄榄枝,她便应了下来。
因这是慢性毒药,待毒发时已到深夜,未必能查到她头上,是以她便狠下心来一赌。
“去你的走投无路!”如意气得身子直抖,一脚踹在喜娘身上。
“你老爹自己上赶着去赌,欠了人家银子还不上活,该剁他的手!
你家自己造的孽,凭什么要我家姑爷小姐来还!
怎的,你爹你妹妹就可怜,我家姑爷小姐就该死不成!”
如意气得大颗大颗的落金豆子,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福儿也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个女人要下毒谋害小姐!
福儿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底迸出凶狠的光,宛若恶狼。
她掐住喜娘的脖子,一只手便将喜娘提了起来。
喜娘不停的蹬动着双脚,因窒息而眼珠突出,像极了临死挣扎的鱼。
平阳王府的丫鬟们何曾见过这等世面,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
“福儿,放下她。”
顾锦璃声音一出,原本杀意弥漫的福儿便听话的松开了手,任由喜娘重重摔在地上。
顾锦璃扫了一眼屋内的婢女,抬了抬手,冷冷道:“你们都退下。”
那些婢女不敢有丝毫犹豫,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近乎落荒而逃。
只需短短一刻钟,她们心里便达成了共识。
大少夫人不好惹,以后千万要恭敬着。
顾锦璃的确有立威之意,敢在他们大婚之日投毒,若不用些凌厉的手段,哪能压制住她们。
“现在说吧,那个唆使你毒害我们的人是谁?”
那些婢女敲打一下便足够了,没必要让她们知道太多的事。
喜娘惊惧交加,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哭着从实招来,“是临安乡君!是她唆使的民妇,民妇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喜娘跪地求饶,顾锦璃听着厌烦,让福儿塞住了她的嘴。
原本热闹喜庆的新房突然蒙上了一层让人不安的阴霾,温凉敛眸坐在窗边,一身如火的锦衣却压不住他眸中的冷戾。
“锦儿。”
他低低唤了一声,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锦儿,对不起。”
他终究还是没能给她一个完美的大婚之礼,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多,最后竟然会在一个女人手上!
顾锦璃眸光微凝,看出了他的自责和愧疚,忙笑着道:“阿凉,我不许你这样。
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虽说出了些变故,可这样才更难忘啊!”
话虽如此,可顾锦璃的眼中还是划过锋芒。
她不想让阿凉自责,可这不代表她当真不在意此事。
若是她不会医术,他和阿凉就要被一个疯女人害死了。
偏执至此,太过可怕,这个临安不能再留了。
……
众人酒过三巡却发现温凉还未出现,有年轻人笑着打趣温阳,“温阳,你大哥怎么还没出来,该不会已经洞房花烛了吧?”
众人哄然大笑,英国公世子嘴角轻弯,怡然自得的喝了一杯酒。
温凉不会出来了,以后也不会了。
众人正起着哄,突然看见一身红衣的温凉自廊下而来。
一抹红影,有着说不出的潋滟风华。
“温凉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明日你就变成京中笑柄了!”温阳也松了一口气,他嘴上虽帮着温凉说话,其实心里也没有底气。
温凉盼这日当真盼了许久,难保做出那等没出息的事。
“新郎官出来了,要敬酒的快点来!”
年轻人一哄而上,特别是兵马司中的年轻人,更是抱着酒坛小跑过来。
今日是指挥使的喜宴,难得可以没大没小的日子,必须得把指挥使灌醉才行!
英国公世子却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温凉怎么出来了,难道喜娘没得手?
可这没道理啊,若是喜娘被人发现,此时定然闹起来了。
英国公世子就这般看着温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直到将前来灌酒的人全都喝倒,他才擦了擦嘴角,步伐稳健的离开。
平阳王府酒席已散,英国公世子揣着满腹的疑惑离开,却始终未想明白其中原委。
而此时的乾坤殿中,宣亲王正双膝跪地承受着帝王之威。
宣亲王身子隐隐发颤,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气怒。
临安她怎么敢唆使喜娘下毒!
这三个月他一直禁着临安,就是怕她任性惹事,可千防万防,她还是做了傻事出来。
“九王叔,看看你的好外孙女都做了什么!
先是唆使安宁伯府的小姐杀害姐妹,嫁祸灵毓县主,如今将竟是敢买通喜娘,毒害温凉夫妇!
仅仅因求而不得便动了杀念,这婚事是朕赐的,她是不是还想买通朕身边的宦官,将朕也毒死啊!”
建明帝将桌上的金龙茶盏狠狠砸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宣亲王心中一颤,忙俯身惶恐道:“陛下息怒,临安只是一个女孩子,她哪里敢弑君啊!”
建明帝冷笑一声,“王叔莫要谦虚了,临安这个女孩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心肠却比男子还要狠毒!”
宣亲王心知临安此次犯了大错,罪无可辨,只得苦苦哀求道:“陛下息怒,临安犯下如此滔天过错,都是老臣教导无方。
臣以后一定严加管叫,绝不让临安再惹祸事。
求陛下看在老臣只剩下临安这一个外孙女的份上,就饶了临安一次吧。”
建明帝冷眼看着他,他这个九王叔已经六十余岁了,身子也不像以前那般硬朗了。
曾经也是个威风八面的人物,如今竟因为一个孽障如此卑躬屈膝。
“王叔只有临安这一个孙女,可顾侍郎也只有灵毓县主这一个女儿。
温凉何其无辜,灵毓县主又何其无辜,若是他与温凉喝了那杯毒酒,王叔又想如何求朕?”
宣亲王沉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直视建明帝,“可他们终究未喝下不是吗?
临安的动机虽然不好,可未造成实际的伤害,为了一个可能发生的结果而去惩罚临安,臣觉不妥。”
“不妥?”建明帝气得尾音上扬,若非看宣亲王一把年纪的份上,他今日一定要用杯子打爆他的头。
“照皇叔这般说,当年二皇兄起兵造反被镇压,而他也未打入皇城,应判他无罪是吗?”
“九王叔,你以为朕为何还能与你心平气和的说话,若温凉当真有个好歹,此时禁军早已冲破临安府邸,将她绳之以法!”
宣亲王抿了抿嘴角,倔脾气也上来了,“陛下,临安是您的外甥女,身体里流着皇家的血脉。
而那温凉和顾锦璃不过只是两个外人,陛下何至于为了他们如此苛待血亲。”
“外人?”建明帝拍案而起。
一个隔着好几层的外甥女算什么血亲,温凉可是他的儿子,是他与瑶儿的儿子!
若温凉今日有个三长两短,他定将这老家伙一同办了!
建明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心中的火气,冷冷道:“九王叔,你以为温凉是什么人?
他是平王府的嫡长子,是未来的平阳王,王叔觉得谋害镇守一方的亲王是什么罪名?
你让朕放过临安,你觉得平阳王可会放过她?
若朕为一己之私寒了重臣的心,那便是在损害我大梁社稷,王叔是要朕成为傅家的罪人吗?”
一个又一个罪名扣下来,宣亲王知道今日是难以善了了。
他心中也气临安骄纵任性,可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如何也要护她一命。
“陛下,臣只想留临安一命,臣可以将她远远送走,甚至可以让她终身不再回京,只求陛下能给老臣留一条血脉.”
宣亲王俯身重重叩头,额头与地面发出的撞击声回荡在静寂的殿内,听起来让人格外揪心。
建明帝眯着眼睛看他,心中冷笑,这是见他不吃硬便打算用苦肉计了。
“九王叔。”
宣亲王抬起头,眼含希冀,却听建明帝不紧不慢的道:“九王叔,温凉与朕说了,他只想要临安的命。”
莫说温凉,他也不想再留这个临安了。
宣亲王双拳握紧,松弛褶皱的手背迸出青筋。
建明帝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又重复了一遍,“临安乡君,必须得死。”
宣亲王怔了怔,眉目间带着困惑,建明帝却不想再与他多说,淡淡道:“王叔回吧,朕就在宫里等着临安乡君的死讯。
虽说她犯了重罪,但朕特准她可以以乡君之位下葬。
王叔听明白了吗?”
宣亲王目光闪烁几许,终是点了点头,沉声道:“臣,领旨。”
宣亲王走后,建明帝才疲惫的向后一倚,叹声低语道:“希望温凉能明白我的苦心,莫要怪我……”
杀一个临安自然简单,可宣亲王是个护崽子的,以后温凉认祖归宗尚需皇族认可,现在还不是得罪宣亲王的时候。
不过一个女人,便姑且再多留些时日吧。
……
英国公世子刚一回府便被英国公唤去了书房。
英国公正在院中练箭,弯弓拉弦,利箭携破空之势“铮”的一声射入靶心。
听到响动,英国公撩了撩眼皮,又不徐不疾的射了一支箭,才问道:“喜酒喝的如何?”
英国公世子心中藏着事,便只敷衍答道:“回父亲,尚可。”
又是一箭稳稳射中靶心,英国公将弓扔给英国公世子,“你射一箭。”
英国公世子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了弓,朝着箭靶射了一箭。
他虽年轻,但箭术远不如英国公,这一箭虽射在靶上,却未中靶心。
“儿子羞愧,箭术不如父亲十之一二。”英国公世子面露羞愧之色,随手将弓扔给了小厮。
他虽任城门领一职,可他并不喜骑射。
他现在虽只是一个世子,可他早晚要承袭国公府。
一个国公爷要那么好的功夫做什么?
英国公冷冷望着他,神情严肃,“你并非天资不好,而是你的心太浮躁了。”
“是,儿子定好好改进。”英国公世子从善如流的应道,实则却根本没放在心上。
英国公一眼便看出了他如何作想,眉宇冷色更重,“最近几日你派人去接触平阳王府的喜娘了?”
“父亲如何知晓?”
英国公世子大惊,他明明是暗中进行的,怎会被父亲知晓。
英国公冷哼一声,转身迈进书房,英国公世子忙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若如你这般行事,不仅我能知晓,陛下平阳王都能察觉!”
英国公世子目瞪口呆,他喉咙动了动,喃喃道:“父亲,我只是想给温凉一个教训……”
“我是不是与你说过此事尚需好好谋划,以求一击致命?”
“说……说过。”英国公世子虽已年近四十,可在面对威严的父亲时,仍像个普通孩子般胆颤。
“儿子……儿子只是气不过温凉如此嚣张,所以才……”
“糊涂!”英国公厉声叱道。
“那你可知若此事查到你头上,你将会使英国公府陷入何等被动的处境!
陛下对英国公府早就存了取替之心,你此举分明是羊送虎口!”
被父亲这般一骂,英国公世子才觉得后悔,不安的道:“父亲,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温凉无事,他一定是发现喜娘了!”
见他如此神情,英国公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眸中的失望。
如此谋略胆识如何一统蒋氏。
“收买喜娘,意欲谋害温凉与顾锦璃的是临安乡君。”英国红抿了口茶,淡淡道来。
“临安乡君?”英国公世子一脸不解,“此事与她有何干系?”
“临安乡君爱慕温凉求而不得,心生怨怼,便收买喜娘,于温凉大婚之日下毒谋害其夫妇。”
英国公世子犹自不解,难道是临安乡君与他想到了一处,都想这般除掉温凉?
见他眸色困顿,英国公重重沉了口气,不耐烦的道:“我与你说过次,就算手中握有绝世明剑也不要随意出手。
借刀杀人,才是最好的杀人方法!
这世上怨恨温凉顾锦璃的并非只有你一人,你却非要选择一个最蠢最笨的方法!”
借刀杀人,不管事成与否,都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
而他却偏要以身涉险,若智谋足够也就算了,偏生脑子还不好用。
英国公世子彻底惊住了,愣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道:“父亲让临安乡君顶了罪?”
英国公早就发现了英国公世子的小动作,只不过他一直按兵不动,没有阻拦他。
背地里却动用早就安插在乡君府的眼线挑拨临安乡君,借着临安乡君的手筹谋此事。
若此事成,能干干净净的除掉温凉自然好。
若是不成,也能给英国公世子一个教训,免得他日后再冲动行事。
英国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学着些,以后不要再让我帮你处理这点小事。
若此事由文瀚来做,都定然比你做的好。下去吧。”
英国公世子被臊的满脸通红,正要退下,英国公又叫住了他,“除了此事,你没做其他的蠢事吧?”
英国公世子心中一紧,连忙摇头,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
其实,他还派人在暗地里准备了粪水桶,想恶心恶心温凉。
不过迎亲队伍是干干净净回来的,想来是那些人没有成事。
不过这件事他没派亲信做,只找了几个闲汉,应该不碍事。
父亲已经动了怒,他哪里还敢说这些。
“行了,下去吧。”英国公不欲再看他。
宋丞那个老胖子的儿子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可他的儿子却连这些小小的手段都玩不明白,他真是不甘心啊!
英国公世子躬身退出书房,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片。
父亲的威压太强,每次与父亲谈话他都忍不住紧张。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经此一事他对父亲除了折服便是畏惧。
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父亲看在眼里,还有那设在乡君府的眼线,能唆使临安乡君行事之人定然是临安乡君的亲信。
父亲怕是在多年前便已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不过一个闺阁女子都得父亲这般看重,那这朝中可还有哪个府邸没有父亲的眼线?
一种恐惧从他的心底生出,漫遍四肢百骸。
父亲控制欲太过可怕,又太过心狠,若他有一天让父亲失望了,父亲又会如何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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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临安这次跑不了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