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紫苏提到鬼子母时,真龙的声音变得更大了,而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清晰,如果她们正在和贵族策划阴谋,那我必须对她们做些什么。
离开,令公鬼命令他。
九个太危险了,即使是未经训练的。太危险了,不能允许她们,不,哎哟,不。
离开,真龙!
我没有死!那个声音咆哮道。我应该去死,但我还活着!活着!活着!
你死了!令公鬼在脑海中大声喊着。你死了,真龙!
那个声音低弱了下去,它仍然在嚎叫,活着!随后就听不见了。
令公鬼颤抖着站起身,重新倒满酒杯,又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汗水从他脸上渗出来,他的中衣紧贴在身上。重新聚集起精神费了他很大的力气,真龙的力量愈来愈强了。不过他说对了一件事,如果梅兰娜真的在和那些贵族暗中策划阴谋,特别如果是那些见不到仪景公主坐上王位就要造反的贵族,那么他就必须要做些事情了。
很不幸的是,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杀死她们,真龙又开始悄声说道。九个太危险了,但如果我杀死一些,如果我赶走她们……杀死她们……让她们害怕我……我不会再死了……我应该死,但我觉得活下去……他开始哭泣,但那个耳语声也还在继续着。
令公鬼重新倒满了多棱杯,竭力不去听那个声音。
当进入内城的紫阳门进入视野的时候,沛菡放慢了脚步。人群中有几个男人在挤过她身边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大约已经叮嘱了自己一千遍,不要再穿自己故乡白水江城的衣服,但她也忘记了一千次。
穿什么样的衣服并不重要————她也有过在数年时间里只穿六种样式的衣服的经验————而如果一个男人没认出她是鬼子母,并且对她过于轻浮,让这种人接受一点教训是很简单的事。他们会飞快地从她的面前和脑子里消失。
这时候,她的兴趣全部集中在那道紫阳门上,那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拱门,镶嵌在闪烁着银光的白色城墙里,密集的人潮、大车和马车不断地在这道门中出入。门旁站着十二名厌火族人,沛菡怀疑这些厌火族人并不像他们看上去那样散漫无聊。他们大约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辨认出鬼子母————这些人有时会做出很令人惊讶的事。
而且,她从枸骨冠冕一直被跟踪到这里,那些能在岩石地带产生很好的隐蔽作用的长衫和裤子在城市的街道上就显得很惹眼了。所以,即使她想要进入内城,即使她不怕梅兰娜的怒火,她也没办法做到。
鬼子母的行动需要得到一个男人的许可,这是多么令人气恼的事。她只想见见萧尘————王宫第二守藏吏,跟随她将近三十年的密探。
这里的王宫图书馆无法和白塔的图书馆相比,也无法和雨师城的王家图书馆相比,甚至不能和黑盐城的特尸尧那图书馆相比,但她现在急着查找一些数据典籍。如果尘已经收到她发出的讯息,那么她的密探应该已经在寻找她想要的数据了。
王宫图书馆大约能保存一些关于魔尊封印的信息,甚至也有关于那些封印来源的编目纪录,不过,这样的期望大约是太高了。大多数图书馆都在角落里存放着几乎已经被人们遗忘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典籍,那些往往是守藏吏们都不知道的宝藏。
沛菡耐心地等待着,任凭人潮从她身边涌过。她注意着从城门中走出来的行人,但她一直都没有在那些人当中找到尘的秃头。最后,她叹了口气,很显然的,尘没收到她的讯息,否则他一定会找借口在约好的时间来见她。
现在沛菡只能等到陪同梅兰娜去会见年轻的令公鬼时,从令公鬼那里求得许可,进入图书馆进行调查————又是他的许可!
沛菡从城门口转过身,不经意看见了那个穿着马车夫背心的高个儿男人,在那个男人瘦长的面孔上,一双眼睛正带着过分的好感盯着她。而当他们的目光相对时,他还朝她眨了眨眼!
沛菡当然受不了在这样的目光中一路走回客栈。我真该记住出门要换上朴素的衣服,她一边想着,一边怀疑着自己怎么从来没这么做过。幸好她在数年前来过玄都,而且苏北熙会在枸骨冠冕等她,她可以依靠对苏北熙的感觉为自己指引方向。她走进一家刀剪铺和一家酒馆之间的狭窄缺口里。
上次她来玄都的时候,记得这里的窄巷都很泥泞。这次虽然路面上的泥泞已经干了,但她在巷子里走得愈深,周围的气味就愈不堪忍受。
这里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也看不到一扇窗户,只是偶尔能见到一扇小门,而这些门也都是一副很久未曾被打开过的样子。骨瘦如柴的猫趴伏在桶上或墙头上,无声地窥看着她。流浪的野狗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它们俯贴着耳朵,有时会朝她吠两声,然后躲进巷子的拐角里。
她并不担心这些猫狗会伤害她,猫似乎对鬼子母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她从没听说过鬼子母被哪怕是最凶野的猫抓过。狗总是对鬼子母存有敌意,它们似乎认为鬼子母也是猫,但它们几乎总是在表露一下敌意后就跑开了。
这些巷子里的猫狗比她记忆中要多,也更加憔悴,但巷子里的人却大大减少了。她一直都没看见任何人,直到她转过一个巷角,才看见五六名厌火族人向她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笑着,看见沛菡的时候,他们显得很吃惊。
“请原谅,鬼子母。”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低声说道。虽然小巷里有足够的空间,但他们全都紧贴在了巷子一侧的墙壁上。
沛菡寻思着他们是否就是刚才跟踪她的那些人————这些面孔中有一个人让她感觉熟悉,那是一个有着凶恶眼神的矮壮家伙。同时她向他们点着头,低声道过谢,便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