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瑶点点头道:“前期消毒的工作就暂时是这样了,消毒准备的好,术后伤口感染的几率就小,对伤者伤口的愈合、恢复都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至于其他的,我刚才已经请掌柜的去准备了,还请掌柜的帮我送到红袖坊去,我的朋友现在红袖坊。”
说完,苏瑾瑶又反问程泽:“程先生,还有什么事吗?要是没有别的事了,这些东西请您吩咐人务必帮我准备好。我要先回去看看我的那个朋友,给她用净水擦洗(shēn)子,也要为术前做准备。”
程泽完全愣住了。刚才他看苏瑾瑶还是个十一、二岁、且毫不起眼的小姑娘,如今再看她,竟然一言一行都安排的干净利落,颇有运筹帷幄的大将之风。难道说,她真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弟子?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位神医该有多么高的医术,这小姑娘又是多么聪敏的头脑,才能在如此小的年纪就学到这么精湛的医术。
“程先生?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苏瑾瑶见程泽又对着自己发呆,只得道:“不瞒程先生,我的那位朋友是名女子,所以在给她手术之前,我是要给她做一些简单的处理的。而且程先生提出要看我为她手术的话,我也要先去和她说一声,以免她心中紧张、羞涩。”
程泽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有其他事(qíng)了,柳姑娘你说的都很清楚,程某记住了。在下真是唐突了,没有想到柳姑娘的朋友竟然是位姑娘。若是那位姑娘觉得有难处,那在下就不看了。不过……医者父母心,在下也只是想要观摩医术,而非对那位姑娘另存妄念。”
“我知道,我会和她说的。所以麻烦程先生你晚些时候走。就等这些东西准备好了之后,和伙计一起来吧。到时候,该准备的我也准备好了,也和她说通了,程先生就可以进来了。”
说完,苏瑾瑶就准备走了,毕竟她不能把秋影一个人放在那儿太长的时间。既然准备救回她的(xìng)命,又打算把她收在自己的(shēn)边那就好好的待她吧。
苏瑾瑶刚走到门口,程泽又叫住苏瑾瑶道:“柳姑娘,刚才你说那位朋友在红袖坊落脚?”
“是,程先生有什么不方便吗?”苏瑾瑶这次想起,红袖坊其实是一间青楼啊。若是程泽很是洁(shēn)自好,就应该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吧。
而程泽却道:“没有不方便。大夫的眼中只有病人和健康的人之分,并无男女之分,也无高低贵(jiàn)之别,都是一样的。我只是不知道去了该如何找柳姑娘而已。”
苏瑾瑶便道:“就说你是来找苏瑾瑶的就行了。红袖坊的人会带你去找我的。”
程泽道:“是,程某记住了。东西会尽快准备好,我亲自带过去。”
苏瑾瑶这才离开,又是一路小跑的回到了红袖坊。
从后门进去,又遇到了小囡。或者说小囡就是在留意苏瑾瑶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她一进门,就急着道:“柳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刚才有人来买篮子,还真有人看好了你说的那个什么限量版,已经花一两银子买走了一只了。”
可苏瑾瑶听了没有什么喜悦的心(qíng),只是对小囡道:“那就谢谢你了,银子先放在你那里吧,回头再算。我去再看看秋影,若是有人找我,麻烦你领他到西跨院秋影这里来找我。”
小囡听苏瑾瑶说是要去看秋影,就哆嗦了一下,然后一脸紧张的道:“柳姐姐,别去了吧,秋影她现在好恶心的。前天我去给她送饭,结果看到……”说到这里,小囡又瑟缩了一下,显得很害怕的样子。
苏瑾瑶知道,这不能怪小囡的。她还是个小姑娘,又没有见过血腥杀戮,还能去给秋影送饭已经算是难得了。
苏瑾瑶拍了拍小囡的肩膀,道:“没事,我不怕的。现在这时候,我要是不帮秋影一把的话,只怕她就真的要死了。毕竟也是一条人命,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没了。”
说完,苏瑾瑶自己都觉得稀奇,她何时还会在乎起一条人命了?
小囡见苏瑾瑶坚持要去看秋影,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苏瑾瑶便对小囡点点头,转(shēn)就朝西跨院疾走。
小囡想了想,忽然又叫住苏瑾瑶道:“柳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瑾瑶回头,看着小囡怯生生的模样,问道:“你不怕了吗?”
“怕。”小囡点点头,“所以,我可以给柳姐姐帮忙,但是我不想进去那间屋子了。”
苏瑾瑶知道让小囡去帮自己给秋影擦洗也是为难了她,就问道:“七娘那边不忙吗?你要是有活就去吧。不用管我。”
小囡很聪明,听到苏瑾瑶这么说,就知道苏瑾瑶确实是有事要她做。便道:“我们几个丫头都是只伺候姑娘不用干杂活的,不过这个时候姑娘们还在上妆打扮,有的还没起(shēn)呢,我就不用特别去伺候着。再说,还有另外几个小丫头听差呢,我能给柳姐姐暂时帮忙。”
苏瑾瑶听了便道:“那好,小囡妹子,你帮我打两盆温水来吧。不用你进屋去,就送到秋影那屋门口就行了。还要几块干净的布巾,最好是新的。我要帮秋影清洗一下。”
说完,苏瑾瑶还掏出两块碎银子,递给小囡道:“一块银子是给你的;另外一块你拿给下面的人,毕竟要用(rè)水、布巾都不好白白去拿,也些是这红袖坊的东西。”
小囡听苏瑾瑶这么说,就把其中的一块银子塞回来了,道:“柳姐姐带我不薄,帮点小忙就是跑个腿而已。这块银子我不要,另外一块我拿给厨房的婆子,要几桶(rè)水她就不会说什么了。”
苏瑾瑶自然不能把送出去的银子再收回来,塞回给小囡,道:“柳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银子你拿着,以后有事姐姐才好再开口。我也替秋影谢谢你,你肯帮忙,若是能救回她一命,也是你的一桩功德。”
小囡听了点点头,没有再推辞,就转(shēn)朝厨房跑了。
苏瑾瑶也赶紧回到了西跨院,仍旧是在门口叫了一声:“秋影,我回来了。”然后才推门而入。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秋影已经趴在了地上,本来一(chuáng)还算干净的被子也滚的脏兮兮的。听见苏瑾瑶进门,秋影抬起头来,那张布满了伤口和脓血的脸上满是泪痕。
“怎么了?”苏瑾瑶没想到才出去一会儿,会是这么个局面,蹲下(shēn)来问着。
“主人,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我想求死。”秋影说完,两只眼睛都流下了泪水。只不过一只眼睛已经溃烂了,流出的竟然是血色的脓水。
苏瑾瑶看到秋影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坚强了,为了求生就连死都不怕了。可是没想到,你心里竟然还这么脆弱,我只是稍稍离开一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主人,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没有主人,秋影还活着干嘛。”秋影说完,试图伸手抹去眼泪。只是她的两只手都残缺了,稍微一动,断掉的指节还流出血来,把脸上的泪痕擦了,却又留下一条血痕,显得更为狰狞可怖。
苏瑾瑶没有去管,任凭她用还在流血的手擦着脸上的泪,不在意她是不是会变得更狼狈,而是站起(shēn)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才道:“若是我真的不要你,你就不能活下去了吗?死了容易,活着更难。我留下你可不是为了同(qíng)你、可怜你,也不想今后每(rì)都忙着安慰你。我是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肯为我卖命、又能够决然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的帮手。可是你现在这样,我救你何用?不如一刀送你归西,还省得你再多遭罪。毕竟,跟了我之后,你可能就此过上了生不如死的(rì)子。到时候,你想寻死都晚了。”
听苏瑾瑶说完,秋影趴在地上沉默了好半天。然后没有回答,就转回头去,一点点的往(chuáng)边爬。可是她(shēn)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衣服不断和伤口摩擦着,地面又挤压着已经溃烂发脓的伤口,那种疼痛可想而知。
苏瑾瑶就一直看着秋影的动作,没有制止,也没有帮忙的意思。直到秋影艰难的爬到了(chuáng)边,好像实在是没有力气而趴在地上喘气,才走过来重新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了?说话啊。”
“主人,我想要自己爬回去,你就当作我没有摔下来过吧。我还在等着主人回来医治我,我想活,可我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活着就是多了一口气而已。今后我就是一个肯为了主人而死的死人。”秋影说完,再次咬咬牙,使劲儿的撑着上半(shēn)想要往(chuáng)上爬。
苏瑾瑶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道:“算了,你(shēn)子这样,还是别上去了。就在这儿躺着,我一会儿给你清洗一下,然后再换了(chuáng)单上(chuáng)去。等会儿我还要给你做清创手术,你还有的忍呢。要是撑不下去,估计你就真的会死了。”
秋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只还能看到东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苏瑾瑶。
苏瑾瑶知道她在想什么,便道:“我答应收留你就不会食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不信我的话,所以我就原谅你。但是若再有第二次,我一定要亲手将你抹杀。另外,你记住,叫了我一声主人,今后就永远都只能听命于我。之前我捧红了你,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可是你自己放弃了。如今我不是要让你重生,而是要把你推入地狱,唯一能给你的,就是一口气而已。希望你将来不会怨我。”
说完,苏瑾瑶把之前也滚落在地的被子拿到门外,抖落了一下再拿回来,铺在地上之后让秋影躺了上去。
这期间,苏瑾瑶都没有再动手扶着秋影,都是秋影忍着疼自己爬上去的。但秋影自始至终都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的任凭苏瑾瑶安排。
秋影刚刚躺好,就听到门外传来小囡的声音:“柳姐姐,水来了。”
苏瑾瑶答应了一声,随手用被子把秋影先遮盖一下,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小囡已经把一盆温水放在了地上,肩膀上还搭着几块干净的新布巾。小囡见苏瑾瑶出来了,就说道:“柳姐姐,先送一盆水来,这是干净的布巾。另外一盆水我现在就去取来。”
“好,谢谢你。”苏瑾瑶答应着,就端了水盆进屋,然后道:“另一盆水端来也放在门口吧,告诉我一声就行,我自己会取进来。”
小囡说“好”,但是好奇的趁着苏瑾瑶进门的时候,偷偷趴在门边往里看了一眼。不过她只看到了躺在地上裹在被子里的秋影。而且秋影头是朝里边的,一时间小囡也没看清秋影现在的惨状,就只是闻到了屋里一股子脓血的臭味。
小囡捂住了口鼻,闷声道:“柳姐姐,用不用我帮你开着门?或是找点薰香来?”
苏瑾瑶就道:“不用,我给她擦洗(shēn)上,不能开门。没事,你去吧,这里有我。”
小囡这才转(shēn)走了,还顺手帮苏瑾瑶把门带上了。
苏瑾瑶端着水盆进屋,放在了秋影(shēn)边。然后掀开被子,另一只手抽出刀来,开始把秋影(shēn)上的衣服割开。因为伤口实在太多,加上脓血已经结痂,所以要脱下来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割开了衣服,很多地方的伤口已经和衣服黏在了一起,必须要用水轻轻的湿润一下,才能脱下来。
秋影平静的躺着,一声不吭。但苏瑾瑶能够感觉到她在不住的颤抖着,可知她现在也是很疼的。
苏瑾瑶却没有问她疼不疼,而是一边观察着露出来的伤口,一边道:“还没说你这些伤口是怎么来的?眼睛又是怎么弄的?”
秋影哆嗦了一下,紧紧咬住了嘴唇。似乎是不想回忆曾经的那一幕,但也就是纠结了片刻,秋影就开口道:“被石头砸的,也有刀子割的……”
秋影说,她本来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加上那个男人信誓旦旦的说(ài)着她,不忍心她再去陪着别的男人,因而就劝秋影跟他逃走。而且他还说,他本来家境只是上等,还算不上是大富大贵,就是因为对秋影实在钟(qíng),狠心咬牙变卖了一些田产,才能包下秋影这头一个月。
可若是秋影迟迟不肯跟着他走,他只怕就实在花销不起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秋影倒在别人的怀里了。还说,若是那样的话,他真是生不死,他看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欺负,所以宁可为了秋影耗尽家产。
秋影其实也不想辜负七娘的,可是想着那个男人不停的包下自己,简直是花钱如流水。她当然也不忍心看着心(ài)男人为了自己散尽家财,更是因为从一而终的心理,不想再陪别的男人了,所以就活动了心思,打算和那个男人走。
不过秋影故意拖延了这段时间,也是想着这男人花在红袖坊的钱也不少了,算是足够抵了当初七娘买她的银子了。而且秋影还把这真正那个男人偷偷给她的银子都攒着,趁着外出的时候偷偷送回了家里,以为自己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也算是给家人一个好的安置了。
可是没有想到,秋影跟着他离开之后,他就带秋影上了一座山。还说山上有他们家的一座别院,因为比较偏僻所以没有人知道。但是正好可以躲开红袖坊追踪秋影的人。
秋影不疑有他,就跟着去了。没想到头一个晚上睡到半夜,就发现(shēn)子发紧。睁开眼睛就见自己已经被他绑了起来。
“然后,他就将我拖到了山上,用石头砸我的头脸。我的眼睛就是被石头的尖角一下子砸坏的。”秋影说完,苦笑了一下,又道:“他应该是恨极了我,所以不想让我立刻就死,所以砸我的石块都不是很大,又都带着尖角或是锋利的边缘。砸到头上就是一个血坑,割在(shēn)上就是一条血痕,可是又绝对不会毙命。我疼晕过去,他就再用石头狠狠的割上一下,把我疼醒。最后将我折磨够了,还从山上推了下来。不过那山不高,他明知道摔不死了,只是想要让我受更多的伤而已。”
秋影说完,苏瑾瑶明白这个男人的心思确实歹毒。石头锋利的边缘是可以当作刀子使的,但是锋利程度有限,只能算是钝刀,所以割开皮(ròu)是更加疼痛的。而秋影的眼睛是生生被石头砸瞎的,那种疼痛的滋味更是可想而知。
而那个男人也算是心思深沉了,就算他如此折磨秋影,却没有想要攻击其要害,推她下来的山坡也不是很高,这是因为他不想背负杀人的罪名。可是秋影都已经变成了这样,重伤如此,只怕活下去都奢望;就算是真的救活了,容貌、(shēn)体都毁了,她后半生也必定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