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攸满不在乎的随手翻了翻,每一页过去,他脸上的阴郁就增加一分,待到手中的动作完全停下,季群已经想了十八种跑路方法。鸦雀无声给人一种窒息感。
“谁干的”蔡攸的脸上的肌肉止不住颤抖,暴怒的戾气弥漫在空气里。
“是——是谢家那位郡主”季群吞吞吐吐。
一眨眼的功夫,笔断成两节。
“其实,这画的不像,估计是巧合”他赶紧打圆场。
蔡攸已经黑了脸,头上阴霾层层叠叠,与桌子上赫然写的静心二字格外诡异。
很快,某个夜里,天无光泽,浓重的紫色笼罩大地。
黑暗中隐约可见熹微烛火摇曳,少女拼命呼救和摔打门窗后激烈撞击。
一声巨响,小厮背靠门椽仿佛被人从里重重向外推了一把,直到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往门缝里探探。
“这姑娘真能闹腾,两个时辰了!”守门侍卫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
“你说咱公子什么时候好这口?诱拐少女?”隔壁的老王神秘秘的凑过来悄声推怂道,话音未落嘴被死死捂住“你胡说什么?小心脑袋!
“咱们公子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姑娘能入得了法眼,将来怕是个飞黄腾达的主儿”二人顿时觉得捡到宝,随她去。
屋内狼藉一片,凳子桌子东倒西歪,冷冽的木轮滚动的声音伴随光束渐渐靠近。
待看清来人模样,谢梵梵背后冷汗泠泠,真真是冤家路窄。
谢梵梵低着头望望手上被绳子累出的血痕,蓦的眼中泛起泪光,柔柔弱弱的悲戚着“小女子和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怎的得罪了大人”
“装,继续装”蔡攸颇有玩兴的和她慢慢耗。“有胆量辱我名声,没胆量承认?”
谢梵梵左右是糊弄不过去,立刻直直跪下,尽显自己满满的求生欲,哽咽中,哭成泪人,放低姿态卑微的回对他的视线。
不知为什么这通身华贵的公子哥,前儿不见他腿脚不利,今天却坐着轮椅,怕是季节性的隐疾,真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
谢梵梵琢磨一会暗自嗔怪,她如今有空关心别人还不如先担心胆小自己!
“小女子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做出腌臜事,那日一见公子惊为天人情难自禁便为公子摹像,初入京都身无长物,为了生存不得已”多说无益“小女子知罪,请大人放小人一条生路吧”谢梵梵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偏偏人家不吃这套,蔡攸把玩手中的折扇,俯身捏紧她的下巴阴阴一笑,透着几分邪气“谢姑娘不仅画工精湛,演技竟也如此出众”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状若无意撩拨着她的发丝“油嘴滑舌,不如剁了喂狗”左右闻言立刻上前将人拖走。
蔡攸表面波澜平静,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出言寒意逼仄,令人胆怯。
谢梵梵汗毛倒立,一度昏死。
直到扑面而来的凉意方才惊醒,仔细摸摸周身,庆幸四肢尚在,五蕴俱全。
这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哪里来的一盆冷水,可怜她三九天全身湿透,发梢水珠断线般垂落,若非屋里炭火足,这寒冬腊月是想冻死她不成。
此间屋室雅致别味,不若先前那般黑黢黢的,炉内燃着的雪松香清爽不腻可见主人品味不俗。
“闻够没?”背后传来声音吓她一跳,心里暗自嗔怪,这姓蔡的究竟是人是鬼。
他也不多言,随处一指,谢梵梵循着方向望去,檀木桌上已备好笔墨纸砚,她一时有些发懵:莫不是被辱没的上瘾,还想让她作小黄画?
毕竟人人都知道当年他为了博得圣宠不惜自降身段穿红抹绿为官家表演淫词艳曲,比她还下流,这么想来大家本是同道中人,何必自相残杀。
“别走神!”谢梵梵重重吃了他一记扇子,痛苦的捂着脑袋嘟囔“这是?”
他凤眸微眯“你当真不记得了?”。
谢梵梵认真看了看桌子上的画,虽然记忆力并没有印象,画作稚嫩一看就是个孩子画的,何况还是一个男孩手拿着石子儿颐指气使的教训着小姑娘,真的是好没良心,吓得人家哇哇大哭。
她瞧这画又看看蔡攸,一脸懵圈。
见谢梵梵东张西望,蔡攸更加气恼道“你当真记不得?”
她摸摸脑袋觉得这人脑子莫不是有问题,她是真的怕他那着急上火的模样,会从轮椅上“蹭”的站起来,说不定成就一段医学奇迹。
四下顿时陷入沉寂,她一脸愕然,不想让她活就直说,变着法折磨人着实委屈她那七上八下的小心脏。
“你走吧!”蔡攸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独自一人愤愤别过脸去。
谢梵梵以为他善心大发,立刻开溜,发誓从此离这阎罗殿远远的。
半晌功夫,蔡攸敛去怒意,来不及感恩戴德谢梵梵就被管家带走。
直到走了好长一截路,才蓦然发现不是出口。管家姓周,他故意提了提嗓子趾高气扬的给她派了些差事,临走还吩咐让其他女使看紧她,若是敢跑,腿给打折。
合着做苦力,谢梵梵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无奈势单力薄被一众人等强行摁住,眼见自己被迫签下的卖身契在被人攥着愈行愈远。
料想到日后悲惨的命运,鸡鸣则起,三更入睡,还要忍受婆子们的各种欺压盘剥,暗无天日。
行到水穷处,不奋力一搏岂能坐以待毙,之前赚的银子还带在身上,全用来打通门路,什么院里的跑腿,婢女杂役的吩咐,她干的比谁都勤,连周管家那个势利眼对她也是赞许有加。
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凭着三脚猫功夫成功找到绝佳逃逸路径,二话不说轻功走起,被人一把拽落。
“院里的花草干瘦的紧,既然这般不老实,不如做了花肥也能为明年府里添上几分颜色”蔡攸高高在上抿了口清茶,斜睨着座下之人。
谢梵梵忍无可忍,不及众人反应,双手已经支在桌子上愤怒的瞪着,毫无惧色陈言“我知之前多有得罪,可你这般草菅人命,动不动就想杀人,与禽兽何异”
“大胆!”身旁的侍卫厉声呵斥。
蔡攸抬了抬手“无妨,让她说下去”
“我先前确有不妥,可是你们这些权贵草菅人命,在慈幼局丧尽天良为非作歹,连个十二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这些天该还的我也还了,任劳任怨我也做到了,但你一直这般得理不饶人还不时以命相挟,未免太过分了吧!”谢梵梵一通火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感觉神清气爽,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来个干脆利落,省的整天提心吊胆。
座上之人倒是古水无波,放下茶盏“那你可知蜚短流长亦如刀剑,名节二字对于士子,闺秀几乎胜过生命,你以为只是戏谑一番,并无恶意,又可曾想过若这些东西流于行市,那些不谙世事的姑娘们如何自处,若我也是普通人家,并无权势,是否只能任你胡闹累及声名”
蔡攸字字珠玑,言之凿凿,谢梵梵刚有点底气倾刻间荡然无存。
“你说有人在慈幼局为虎作伥,我会让人查明给你一个交代”
季群见他如此义正言辞,与平日里的做派大相径庭。
谢梵梵一时也纳闷,恶名昭著的蔡攸怎么会在意平民的死活,出乎意料。
直到她被人带回去,季群才凑到跟前“那这些冒犯您的人怎么处置?”
“胆敢编排朝廷重臣,肆意捏造你觉得是什么下场?”他眉眼一横,看的季群心里打鼓。
这才是蔡攸,汴京的活阎王,什么时候在意过蝼蚁的生死,只要对他不利的人,通通都要铲除,刚刚不过是在谢梵梵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季群斗胆多句嘴“谢姑娘若是知道怕是会内疚自己牵连这么多人”
他特意等了片刻才缓步离开。
“慢着”
“小惩大诫”蔡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季群心松了一拍,自己赌对了。
“那谢姑娘怎么处置?”
“她既然敢做,那就怪不得我,等本公子气消,自然放她离开”蔡攸挑了挑眉,季群只能祈祷谢梵梵好人好报自求多福。
蔡攸嘱咐道“顺便去查查,谢府这二十年发生过什么”
他不明白,那样铭心刻苦的年少,她怎会轻易忘记,即便她忘了所有也绝不该包括自己,蓦又抬眼看着那副稚嫩的小像,薄唇微抿染上惨淡的温度。
谢府的告示张贴于城门,蔡攸这边就得了风声,顺藤摸瓜加之忆起那日谢梵梵晕倒从马上摔下来遍体鳞伤的模样。
手中的拳头捏出脆响。
十五年前他亲手把谢梵梵送到谢奕府中就是为了避难,到头来还是过得委屈不如意,昔日锦衣玉食的小姑娘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区区商户之家尚且能甚嚣尘上地践踏她的尊严与性命,蔡攸忽然心中绞痛,眼前仿佛无数细密的针刺像他袭来,看似绵软却异常酥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