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卯察觉到她的视线,脸“刷”的一下,黑了。
偏时古还不知死活,忧心忡忡道:“时叔叔,你身体不会有什么毛病吧!有毛病要说,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我跟你说啊,你可能不了解,我爷爷奶奶医术都挺好的,我从小跟着学了一点,你这个年纪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你要介意外人知道你隐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的,我医术真的还挺”
‘好的’两个字在时卯杀人目光中没有说出来。
她怂,她不敢!
前面开车的文辞从后视镜看到时卯阴沉沉的神色,憋笑几乎要憋到内伤。作为一个优秀的员工,文辞觉得他有责任帮老板排忧解难。
“时小姐,时总是因为忙才没时间交女朋友的,您千万别误会,时先生他身体没问题。”文辞用自以为最妥当的造词解释道。
没想到,时古更震惊了,甚至举起小手挡住因惊讶而微张的小口。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试过?”
她震惊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心里想着:好可怜的弱水姐妹,你男人喜欢男人,你没机会了!
文辞礼貌含笑的小脸,僵了。
谁!试过?谁试过??我!?
他颤抖了,完全不敢去看自家老板那张阴沉沉得更厉害的脸。手忙脚乱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时古狐疑,口齿不清解释的样子更像有一腿了呢!
时卯忍不住了,怒声道:“你在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时古默默靠紧后背,扯住安全带,闭紧了嘴巴。车上重新恢复了平静,文辞松气。他决定,再多说一句话他就是狗!
停车后,时古下车,发现到了一家医院。她奇怪道:“我们来这儿干嘛?”
时卯瞟了一眼文辞,很明显的不想解释。文辞只好忘记刚刚自己许下的诺言,没有灵魂得解释道:“时老先生病了,在这所医院医治,有警察守着。”
时古点头:“那我现在说话他还能听见吗?”
文辞:“呃”他能说他也不知道时用醒着睡着吗?
时卯一言不发往里走,时古连忙跟上去。
到了三楼时用病房前,有个便衣守着。时卯过去跟对方交涉两句,那人便放他们一行人进去。
时用情况特殊,住的单人病房。这会儿躺在病床上几乎了无生息,脸上丝毫不见之前见他的红光满面,脸颊整个凹陷下去。
时古复杂的看着他。一年多以来的日子里,她恨他几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嗜血蚀肉。可这会儿自己大仇得报,他躺在这里,时古心里却满是空洞悲凉。他也不过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了。
曾几何时,自己也环绕他膝下,甜甜的喊时用爷爷。换牙的时候,爷爷奶奶不准她吃糖,时用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偷偷给她带一些藏起来,让她偷偷得吃。
在她心里,时用也是她的家人。可越是这样,事情爆发的那一天就越加不能接受。她想不明白,死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乐呵呵的时用爷爷,会突然那么心狠手辣对待她的爷爷奶奶。
爷爷明明说过,时用是他的兄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多么让人觉得讽刺!
时卯:“他活不了多久了,医生说他近年来郁结在胸,身体底子早就掏空了。突然发病,又受到大刺激,没几天了。”
有一句话他没说,估计时用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如此急迫让他接手时香阁。
时古想起自己下的药,她的药对正常人身体不会有害,只要停了药新陈代谢几天就完全没有影响了。可是时用身体被掏空,许是心里压的事实在太多。这个药,迅速加快了他身体灰败的时间。
时古讽刺一笑,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在时用身上用的法子和时用在奶奶身上用的法子,一模一样!真是说不清是巧合还是报应!
病房里的人皆沉默不语,病床上的时用却开始呓语。文辞跑过去喊道:“时董,时董?你醒了吗?时总和时小姐来看你了。”
时用渐渐清醒,浑浊的目光看向病床前面无表情的一男一女。
“你们来了?还愿意来看我。”
时卯淡淡道:“总归,你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不闻不问不是招骂吗?”
时用的声音苍老无力,气若游丝:“这两天我总想到很多事。想到我小时候被时守他母亲捡回去。她说巧了啊,我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他最近心情总不好,说没有人陪他玩,我带你回家跟他一起玩好不好呀!
当时我心里真开心啊,满心满脑都是以后不会再挨饿受冻了。我跟着时守一块儿玩,一块念书。时家人对我好啊,可怜我没爹没娘,时守有的都会给我备一份。渐渐地,我这心思就被养得刁起来了,忘了自己身份,以为可以跟时守平起平坐!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做了坏事惹怒了时守父亲,他要把我赶出去,他说我心思不纯,会出祸害。我害怕极了,怕又会挨饿受冻,回到以前的日子。我求时守,跪在他跟前求他。时守心软了,他跪在他爹房门前整整一晚上,才终于求得他父亲让我留下来。
那天后,我心里就明白了两件事,一是我跟时守不同,在时家人眼里我永远也比不上他。二是要好好活下去,得把心里真实心思藏起来。
他父亲说,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心里不服,暗暗下定决心,我不会让他后悔救我的,永远不会的。
我真的曾经决定过,要跟时守当一辈子的兄弟的,我真的打算一辈子追随他保护他的。
可是后来,我偏偏遇见了莫慈,偏偏,莫慈爱上了时守。他凭什么?明明是我先遇到她的。我这心里的火啊,嫉妒啊疯狂滋长。我恨啊!恨自己没有一个好的出生,恨自己不够讨人喜欢,自己先碰上的还能让别人给抢了。我这心里的保证啊,就渐渐的,渐渐地,无影无踪了。
我自己都很诧异,我怎么能忍这么多年才动手的,我以为我会早就毁了他的。我也很诧异,我竟然真的动手了,我以为我会忍一辈子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病重之人的笑声,满是嘶哑,几乎让人担心这样笑下去,下口气就提不上来了。
时古面无表情道:“你真以为奶奶爱上爷爷是因为他的家世吗?你这种人,就算出身跟爷爷换一下奶奶也永远不可能会看上你的。
你有过一丝的后悔吗?时家待你恩重如山,有一丝后悔吗?毁了爷爷奶奶,两个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争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你害死了他们得到了什么?你很痛快吗?都决定要装了为什么不装一辈子呢?”
时用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呓语:“小古啊!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你爷爷刚把你抱回来我们仨可开心了,喝了一夜的酒。你就这么大了”
时卯握紧了双拳,忍耐道:“文辞,你先出去!”
文辞一惊,也觉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连忙缩着脖子跑出去。
“你只记得他们吗?你爱莫慈,那我妈呢?你既然有爱的人,为什么还来招惹我妈!她碰到你,满心欢喜以为碰到了救赎!你怎么对她的,你毁了她所有生的希望!甚至都快死了,讲述回忆都丝毫没有提及到她!你是人吗?”
“咳咳!”
病床上的人咳得惊天动地,缓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他微睁双眼,像是快没了意识,喃喃道:“你妈?我对不起她!”
短短的几个字,时卯恨的双眼怒睁发红:“可真轻巧啊!对不起,就这短短几个字。时用,你做人真是太失败了,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你感觉是对的,你永远也比不上时守,死了也比不上!”
时用身体不住颤抖,时卯无动无衷:“时古说得对,你确实害死了世上唯一爱你的两个人。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恨你,我可不像我妈那么傻,相信你有什么莫须有的苦衷。我活下来的动力就是离开你。你看你多失败啊,临死了,没有一个人念着你!”
时古看着时卯脸上疯狂的恨意,心里大概明白了为什么时卯对她做的事反应并不太大,很轻易的就原谅了她。原来他跟自己一样。
时古拉起时卯:“好了,别讲了,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病房,并没有注意到病房里老人浑浊的双眼留下眼泪,口里不停念叨几个字:有有悔!
再不会有人听到,再不会有人在意。
时卯情绪有些激动,时古自己去跟守在病房前的便衣交涉,随后两人出去。
一路沉默走到医院门口,时卯突然开口:“那个收了温瑾瑜钱的局长被抓了!”
时古回头:“什么?”
时卯恢复了平时惯有生人勿进的模样,讥讽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时古沉默下来。
“那人刚刚上任,贪财不知轻重!他真以为只是简单地抓个人就行了,现在事情闹得有多大?全国皆知,所有压力都警局扛了,这会儿他上司给他擦屁股擦的吃了他的心都有了!时古,我跟你讲这些你知道什么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