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虽阔,何无一人?”
陆远一行人刚刚靠近,顿时听到了这声高歌!
那士子看清陆远,当即两臂发力,鼓得更欢!
陆远稍稍尴尬,向郭嘉笑道:“奉孝,这古语是什么意思?”
经史子集当中的典故太多,他也弄不懂!
郭嘉脸色微沉,不咸不淡道:“就是寻常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一人能入他法眼!”
陆远一怔,笑脸缓缓僵硬,向着身后轻喝:“三粗,去问问,怎么回事?”
一个老卒匆匆上前,鼓声停顿片刻,老卒再次匆匆跑回。
“主公,问清楚了!”
老卒抱拳交令:“此人名叫祢衡,因为报纸前来扬州求官,却没通过陈大人的考核,因此言语间对陈大人颇为不敬!此番前来招贤馆,就是想向主公毛遂自荐!”
陈大人就是陈群。
陆远心中一沉,转身就想走!
再是无知,也知道这个混账击鼓骂曹的事!
这种喷子,就算有才,也用着不顺心!
更何况连陈群的考核都没过,应该也没什么才干!
祢衡却忽然一声轻喝:“将军于乱世广置招贤馆,欲揽天下贤才,如今置我于不顾,难道眼盲?”
陆远顿住脚步,拦下要冲上前的一群老卒,拳头紧了又松,笑呵呵道:“你既有贤才,就当去尚书台报道,长文自会按照我扬州规矩,考教贤愚!”
他记不得击鼓骂曹的详情,但这句话却听清了,祢衡在骂他眼瞎!
虽然心头杀机涌动,但这毕竟是招贤馆,是他准备千金买骨之地。
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喷子,让这里染血!
让祢衡去找陈群,羞辱一番就是了!
“陈群不过一搔首弄姿,哗众取宠之辈,何以考教我?”
祢衡冷眼斜睨,姿态十足:“扬州新规,九章算术,岂非本末倒置,缘木求鱼?将军欲引贤才,却不知古今变数,反而用陈群考教,难道心盲?”
陆远不禁再次握了握拳,僵着笑脸,抬腿就走!
唯恐在此多留一刻,就会忍不住挥手杀人!
他已经确认,祢衡就是一个喷子,骂完陈群,又在骂他愚蠢。
这种人越是理会,越是麻烦。
说多了可能还会弄出一段击鼓骂陆,徒增烦恼!
不如夜深人静,让他直接消失,落得个耳根清净!
郭嘉却忍不住喝问:“你又有何德何能,在此大放厥词!”
他为人狂傲不羁,还从未遇见过,竟然有人比他还狂!
而且陈群不只是他好友,还强于格局气度,让他由衷敬佩!
祢衡辱骂陈群,他也不禁要为陈群讨一个公道!
“我之才华,在于天文地理,无一不通,三教九流,无所不晓,你不配得知!”
祢衡负手而立,看都没看郭嘉一眼,傲然呵斥:“你不过一鼓动唇舌之辈,既无文章立世,又无辩才显名,尚不如荀彧一副吊丧脸面皮,何以考教我之才华,与我相提并论!”
郭嘉一怔,不禁有些疑惑。
论文章诗词,诡辩才华,自己确实不堪,连陈留张邈都不如。
论斯文长相,风度儒雅,自己也确实不如荀彧。
但此人前来求官,却不展示才华,只是开口就骂,这是想干嘛!
这种狂傲,岂不是专程来寻死的?
“你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郭嘉着实好奇,再次问道:“如此乱世,能够保境安民,给百姓一条生路,是为才!能够内修德政,让百姓过得更好,是为才!能够开拓创新,于乱世中指出一条明路,是为才!你之才干何在?”
他说的保境安民,自然是指陆远麾下一群武将。
内修德政,是他们一群为了扬州百姓,殚精竭虑的谋臣。
乱世指路,则是陈群这般,能够开创一个制度章程,结束战乱,为天下百姓重立规矩的大才!
他同样心有杀机,但既然此人把牛皮吹得震天响,他终究想看看此人才干。
“保境安民?”
祢衡声音高亢:“典韦不过一猎户,许褚不过一佃农,周仓只是一黄巾,黄忠则是一逃兵,赵云更是一难民,以他们保境安民?”
他摇头感慨,继续不屑道:“你仅仅是一鼓动口舌之辈,荀彧也空有一份好皮囊,徐庶不过一杀人犯,周瑜,鲁肃,则只是孩童,不值一提,以你们内修德政?”
祢衡顿了顿,猛地满腔愤慨:“至于陈群,不知所谓,标新立异,实乃名不副实,矫揉造作之辈!凭他能开拓创新?可笑至极!”
郭嘉这次听完,却是彻底懵了。
他谋算人心,始终觉得人之行动,总该有所动机!
但事到如今,他只看到祢衡在寻死,却没找到其它一点动机。
既然前来求官,已经得了陆远和他的三次问询,此人竟然依旧未答。
反倒三言两语,几乎将他们扬州骨干,骂了个遍!
陆远就在不远处,他知道祢衡此人,不可能抛下郭嘉独自尴尬。
此刻听着祢衡叫骂,终于忍无可忍!
大步上前,笑容满面:“我的兄弟,在问你意欲何为,你可曾听清?”
他可以不顾自己颜面,留着招贤馆的招牌!
但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受辱,他却无法作壁上观!
郭嘉看着陆远笑容,匆忙上前低语:“将军,蝼蚁之辈,举足可灭,何必为他费心!把他和黄射关在一起,半个时辰,他必死于黄射之手!”
他见着陆远为他出头,自然心中感动!
不过招贤馆的招牌,根本无需他们来坏!
以他的卓绝智慧,这种蝼蚁之辈,平时根本懒得理会!
即便心有杀机,也无需亲自出手,顺势而为,就可借刀杀人!
如今黄射被他们敲打得六神无主,暴躁至极。
虽然不敢对他们发泄,但却不会惧怕祢衡。
如果跟祢衡同处一室,只要祢衡乱发一言,必会死于黄射之手。
只是陆远却没有应答,依旧笑容和煦,看着祢衡!
“将军,可曾看到我之才干了?”
祢衡不明所以,终于恢复正常,挥着鼓槌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自当立身扬名!将军欲成王霸之业,衡,下可为将军辩得郭嘉无言,上可为将军选拔能人,使陈群无地自容!”
他衣衫半晌,满是豪迈!
目光火热,更是遍布激情!
想着自己一番应对,应该已无问题。
这位将军也没有翻脸无情,下一步就该是躬身相邀了!
郭嘉却猛地一拍脑门,很是懊恼:“我真是蠢啊!”
他此刻终于明白了祢衡意图,正如祢衡自己所说,哗众取宠!
辩得自己无言以对,以证明其辩才无双。
点明扬州众人不堪,以证明其慧眼如炬,远胜陈群。
只不过用这种手段求官者,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如果不是祢衡最后提起,他根本不曾想到。
以正常人衡量对方心思,哪曾想碰上一个非常人!
郭嘉想通一切,才嘿嘿一笑:“将军,不必理会了,交给我吧!”
祢衡同时一声大喊,很是豪放:“将军,你以亲眼所见,我之才干,比之陈群,郭嘉如何?”
他不知对方为何笑了这么久,还没有躬身相邀!
只是心头疑惑,难道还要用更隆重的礼仪?
毕竟无论是周公还是王莽,都知海纳百川,礼贤下士。
哪怕是董卓,还会在临朝时逼出蔡邕,笼络人心。
祢衡稍稍不耐,朗声笑道:“将军,你若用强,我一介书生,反抗不得!”
他还要报复被陈群弃用的羞辱,哪等得及那些多余礼仪!
只想赶紧在扬州为官,将陈群辩的无地自容,最好自行还乡!
“看到你的才干了,一个吉祥物!举足可灭的吉祥物!”
陆远抬腿在地上顿了顿,笑眯眯道:“你看,举足可灭,就是这样!小心一些,脚下蝼蚁尚可偷生!一不小心就踩死了,根本无人理会!”
祢衡一怔,脑中稍稍凌乱,这是什么意思!
郭嘉云淡风轻:“将军,既是举足可灭,何必理会,交给我吧!”
他旧话重提,不必染了招贤馆的招牌,借刀杀人即可!
“大丈夫快意恩仇,何需假手于人!”
陆远回身随意一指,漫不经心道:“许三粗,你能言善辩,去跟他讲讲道理!就算讲不过,也不能坏了我扬州规矩!选两处好风水,让他先行一步,替黄将军开路!”
既然知道祢衡此人,怎么能给他击鼓骂陆的机会!
借刀杀人虽好,但终究太晚,难免让祢衡破罐子破摔!
许老粗挠了挠头皮,晃着绣春刀,笑吟吟上前。
祢衡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见着陆远将走,连忙高喊:“将军,我不只有辩才和慧眼,还会作诗!”
他手握鼓槌,渐渐惨白。
额头泛起细密汗珠,更显无力。
只是至今依旧没想通,自己少年成名,辩才无双!
连郭嘉都被自己辩得无话可说了,这位将军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陆远大步离去,边走边道:“你为自己和黄将军做首悼亡诗吧!时值乱世,百姓嗷嗷待哺,只需要馒头!”
黄射两腿一软,之前要给自己选风水,现在还要给自己做悼亡诗了?
祢衡却是头皮一麻,听着前方一个老卒的喝问:“五大三粗,是哪三粗?”
刀光挥洒,招贤馆前只留下一声嘀咕:“连这都不懂,还想当官?”
黄射面如死灰,太阳穴突突乱跳,任由一群老卒拖拽,只是盯着地上一片血渍怔怔出神。
那个五大三粗的许三粗把人拖走了,一定是要去找风水,会找两处,其中一处是自己的……
老爹再不来消息,自己也得面对那个混账询问,五大三粗是哪三粗!
按时间应该来了,却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可恨自己身陷扬州,即将被这个混账刺史给赐死。
如果自己身处江夏,一定要将老爹的小妾全砍了!
免得她们耽误了老爹的军务!
他心头打鼓,精神恍惚。
一只信鸽却突然“扑簌簌”而来,落入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