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掠着身影,拆散了同行人。每一粒沙尘打在脸上,都裹挟着过往经历中的刺痛,让人不得不记起曾经的故事。
混乱其中的人们狂躁地想要脱身,用尽办法,施展着各种功法,激发着巨大的灵力。可沙粒却仿佛有种能量,不断地卸去灵力,让每个人都承受着无能为力的焦灼。
穿进穿出的,是一段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待到将人磨得疲惫不堪,风暴突然停止,沙粒瞬间像没了操控,垂直地洒落在每个人脚下。
人们都慌张地望向四周,却再也看不到同伴的身影。浩渺无垠沙漠,眼中、心中、记忆中,只剩下孤独的自己。
世界失了颜色,凄凄惨惨的黄是每个人不愿提及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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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嘴唇干裂,靠着毅力坚持前行,想要尽快找到白峦。他步伐艰难,完全辨不出方向,回头看自己脚印的时候,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就这样在荒漠中迷失。
白猿憎恶这样的感觉。迷失!没有方向!就等于堕落和死亡!他不允许自己这样,不允许白峦这样,也不允许任何一个白氏子弟这样!
白猿从干渴的痛苦变成了无尽的愤怒。他握拳扬臂,掀起一股狂躁的灵力,冲着自以为的前方奔去。
那是他心中的方向,重振冰影,复兴白氏。
竟然,他在满眼黄色中,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光,白色中泛着淡淡的蓝,像极了他曾经练功的幽冰瀑。
接近那光的时候,白猿震惊了,竟然真的是幽冰瀑。
瀑布中,刺骨的水注打在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人身上。身边站立的中年男子正气肃穆,冰冷地注视着水中少年,不允许他有丝毫懈怠。
白猿看到这番场景,突然跪了下来。
那竟是年轻时的自己和他已故的父亲‘白烈’,也正是上一代的白氏族长。
冰瀑下的白猿,全身是伤。可一旁的白烈却冷酷道,“猿儿,你是要代替我扛起白氏的人。扛不下着冰瀑,你就不配有这份担当,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
“冰影几族,我白氏子弟族众最多,责任也最大。归顺国族是匹夫所为,冰影有冰影要守护的,不能成为他人的马前卒。”
“孩儿知道!”
“所以,你要变得强大。要永远记得自己的使命和方向。”
“孩儿永远记得!”
目睹这段过往,白猿泪流满面。
使命和方向?!
冰影四分五裂,白氏子弟死伤严重,跟着他们逃出来的不足百人,剩下留在易国的同胞生死不明。随桐炎定居静石城这几年,白猿根本没能找到重振白氏的契机。
他没了方向,没了办法,感觉自己像个驱虫,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卑微地寄活。
道师是大彻大悟的人,劝他要放下,可他不肯,他不甘。毕竟白峦在,圣女圣物都在,等他们休生养息好了,定能夺回冰影。
可如今的白峦,似乎也没了那份心气。白猿早就察觉了,所以他看不惯白峦和桐炎走得太近,那只会让白峦认不清自己的使命。
想到这里,白猿羞愧难当。明明是自己的使命,却因无能而怪罪他人,寄希望于他人。
方才那阵狂奔让白猿几乎耗尽灵力,此刻他已无力再对抗心中懊悔,心灰意冷之时,白烈飘渺的身影突然闪现在白猿眼前。
白猿慌张不已,“父父亲我”
白烈面容狰狞,斥责道,“不要叫我父亲!你不配做的儿子!白氏落魄至此,你还有什么脸叫我父亲!”
白猿泣不成声,拔出剑,架在自己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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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的弥流音身法在白氏子弟中最为纯熟。
心境决定着气息,气息与灵力配合决定着弥流音气波的范围和形态。
黄沙突起的瞬间,白公便感异样,再抬眼看的时候,已察觉同伴失散。他并未急于寻找出路,而是盘坐沙地上,一支独臂垂下,手掌轻轻扶于膝上,气定神闲。
他身体此刻散发的气波与往日有些不同,淡薄从容,好似海面浪涌,一层层向外蔓延,虽不汹涌却有种特别的柔力将身边沙尘退散。
白公心道,“这风沙中带着某种制‘幻’的力量,不像是一般的灵力。”
道师曾说,制‘幻’的方法千千万,可应对之法唯有一个‘静’字。体内之灵要‘静’,脑海之思要‘静’,波澜之心要‘静’。否则,便会不知不觉被‘幻’寻到弱点,迷失进去。
白公的‘静’,是与生俱来的。属‘水’的灵力无论外发还是内控,从来都是平静缓淡,徐进徐出。至于他脑中所思,心中所想,也唯有一件事,便是保护白峦。而其他的,复兴冰影?或是留在静石城?那是白峦的决定,不是他白公的。
白族的男子生来就要为圣女献出生命,至于死在哪里,如何去死,对白公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白公的心境如一,没有虚妄,没有幻想,没有波澜。
制‘幻’的效果不会长久,白公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地上,等待一切过去。可慢慢的,一只纤软的手搭在了他肩上。
是种熟悉的温度。
白公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头。
紧接着,一声柔音传入耳畔,“白公,你还好吗?”
这声简单的问候,终令白公不再淡定。他缓缓回头,泪眼婆娑的温柔面容正看着他。
“阿英”白公不可思议地叫道。
阿英跪在地上,渐渐贴近,轻柔地抚摸着白公断臂的部位,珠泪随之滚落。
白公惊愕,眼前人的声音、气味、泪水的温度,很难让他相信是制‘幻’而来。
阿英颤音道,“白公,离开你,非我所愿”
“阿阿英,你”
白公心绪纠结,这是‘幻’?是真?
“白公,我来找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阿英的身体继续靠近,双臂交缠在白公脖子处,轻轻拥住他。
脸颊贴近的温热令白公四周气波起伏不定。气波不似刚才清澈,渐渐被黄沙击退。
“白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当阿英再次问道,白公淡薄的心境被击溃。虽然心底的一丝怀疑仍在告诫自己‘这只是幻’,可弱点一旦被窥探,坚守就会被撕碎,脆弱的身体也只能不受控制地留在虚迷的温室中。
“好。”
白公回应的瞬间,身体灵力不受控制地向阿英身体流动。挂在腰侧的利剑,随着那股流失的灵力,悄悄出鞘,指向白公背后心脏所对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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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蜂自懂事起,就在兄长们的护佑中成长。他灵力属‘无’,是白氏子弟中最有希望突破灵法,习得念力术法的人。加之他天生的软骨天赋,配以多变的‘无’性灵力,未来造诣不可估量。
道师对白蜂悉心教导,甚至比对白栾还要上心。怎奈白蜂天赋虽高,却是生性顽劣,加之族人溺爱,便有些不服管教。但最让道师和白栾他们忧心的,是白蜂似乎并不愿承担起白氏的这份寄托。
突降的风沙,给了白蜂一个独行的机会。
没有兄长们的护佑,没有道师的实时叮嘱,白蜂在荒漠中感到莫名畅快。
“难道所谓蜃景就是骤风狂沙?”白蜂心中暗道,“哼,也不过如此嘛。”
虽与大家失散,他反倒有些窃喜。自己软骨善飞,虽灵力修炼和功法力道不如另外四人,但目力、脚力和速度都是天赋异禀。
远处,常人视力难及的方向,白蜂却可隐隐看到青烟飘起。他认定那该是此行要寻之所,心中喜道,“这次我定要证明自己。”
再不多犹豫,白蜂借助灵法之力,在背部生出一对透明薄翼,冲着青烟飘起之处振翅而飞。
可许久过去,那青烟似乎只近了些许。
长时间动用灵法,对灵力耗费极大,白蜂的薄翼渐渐缩小,速度也慢了下来。他此刻心中,两股意识在相互冲撞。理智告诉他该停下来,再这样下去灵力会被耗尽。可另一个争强好胜的声音却在不停提醒他,坚持一下,抵达瞑谷拿到灵药,就能向其他人证明自己不是个孩子,不需要保护,也对得起自己白氏天才的称号。
意识相互抗争,反而浪费了更多的灵力。薄翼毫无征兆地消失,白蜂重重地摔在了沙地上。
白蜂起身瞬间,发现自己竟已身处青烟之地。而更令他震惊的,这里竟是他从小生长的村落,冰冷、贫瘠,却有亲善的族人和家家户户每日都会升起的青烟。
白蜂异常兴奋,周围每个忙碌的身影都是他熟悉且挚爱的。
当他准备向大家打招呼的时候,所有人都面目可憎地看着白蜂。
白蜂惊恐道,“胡子伯伯玲子婶你们你们这是怎么怎么了?我是白蜂,是白蜂。”
“白蜂!”浑声四面八方而来,“你可知族人对你的期许!”
“我我”
“你终日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冰影动.乱之时,为护你周全牺牲了多少族人!”
“我们把族里最好的都给了你,可你回报了我们什么!”
“你就是个懦夫!”
“你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一声声责难犹如重锤,击打着白蜂的胸口,令他窒息。
“够了!”白蜂突然拔剑,指着周围亲族,愤怒道,“是你们将我奉为天才,奉为希望,我从来不想承受这些!”
白蜂愈发狂躁,周围亲族的双目亦是变得血红,人形姿态开始扭曲,犹如一只只尸怪缓缓靠近白蜂。
面对这些早已惨死的亲族,白蜂似乎并不惧怕。正如他们所说,自己得到了最好的教导,却在危难时刻什么都没有做。
他轻蔑一笑,道,“我本不想担这希望,既是这样,就把这天才的称号和这条命,一同还给你们。”
说罢,剑柄沿着手腕一翻,调转方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