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顾氏别院开始,德音就注意到了面貌平庸却心明眼亮的安晔。自决定走一趟南晋,德音便把他提拔到身边做了个长随,观察几天后觉得可教,就把他也带上了。
德音自知有了年岁,怕自己到南地水土不服,有个万一,也有个机灵的能帮着阿保完成小娘子给他的使命。
其实最好的人选应该是一郎,可惜小娘子手边能用的人太少了,只得矬子里再抓个高的,就选了安晔。
阿保听了安晔的话,笑道:“阿耶,阿保习惯了,也不很晒。”
车里另外一个男仆便道:“把幂笠带上吧。听说那里的女娘都水润,等到了德音叔给阿保找个可心的,哈哈哈哈……”
前车上除了德音,还有阿保、安晔等五个全是男奴,都没婆娘,话题不知不觉就少儿不宜起来。
阿保回头取幂笠带上的功夫,迎面走来一队押送犯人的官差。他一咳嗽,车里就安静了下来。
不敢跟官家的差人视线相对,阿保便错过了那车队里一个脸熟的车夫。
阿糖一行人就这样与自家的郎君走了个对脸,却谁也没认出对方。
押送应同的车队一路日夜兼程,因为暑热,应同半路的时候就中了暑。
虽然华静给他们准备的行李里有治暑热的成药,可总得先让应同体温降下来才好服药。李藿苦求何韬把应同从没遮没挡的囚车里放出来休息一会儿,甚至愿意自己去替应同坐一天囚车!
何韬也怕应同真病死,没了见太子的由头,便同意了。
结果李藿在囚车里晒了大半天,也中了暑。
好在从求真堂买来的成药药效很好,当晚两人就都恢复了过来。只是李藿暑热过后就开始晕车,最后这两天的路程他几乎都是睡过来的。
阿铫听说马上要到都城了,便把在路边摘的一把薄荷用小臼子捣碎,给李藿闻。
李藿深吸两口气,强打起精神去面对即将要到来的困境。
夕阳下,他们终于看到了广固那巍峨的城墙,李藿瞪大两眼,指着城墙上面的红柱跟阿铫说:“这可真是都城的煌煌气相,你看那城墙上的回廊,多气派!”
“嗯嗯!”阿铫狂点头,“郎君看那城门上的门钉,还反金光呢!”跟费县那都糟烂变形了的城门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他们这一行人,包括何韬在内,都是第一次来都城。城门校尉得知他们是奉太子令押解犯人来广固后,专门派了个小旗带他们往太子府去。
应同和书童两人坐在囚车里,一路被大量民众围观着,刚因看到异国都城产生的几丝兴奋便全散了。
“郎君……咱们可怎么办啊……”
因着一路都有李藿照应着,他俩现在看起来并不很狼狈,只是晒黑好多。
“唉……听天由命吧。”虽然应同知道这里绝不会有熟人,还是低头把散乱的头发往前拨了拨,以图挡脸。
进城门后没走多远,一群闲极无聊,来看热闹的地痞见他低头时黑红的后脖颈子下面一片细白,还以为他是个女娘,跟着囚车说起了荤话。
押送的费县贼曹丁们不敢在都城惹事,只要他们不上手,就跟聋了一样任他们淫词艳语的说着。还是应同气狠了,突然回头用一张黢黑发亮又胡子拉碴的脏脸,吓了他们一大跳。
何韬根本没工夫管外面如何骚乱,他正在牛车里让随侍伺候着净面敷粉后,换上崭新的官袍、官靴。
他一定要以最风度翩翩的精神面貌给太子留下好印象!
李藿也是一样,除了没浮粉也没官服可穿,他也换了华静特意给他准备的一身见太子的行头。
太子府门前大街宽阔,却只有小旗领着的这一行人。
车队在太子府侧门停下,何韬被随侍扶下牛车,对着迎出来的一位太子宾客恭谨一礼,口称下官,亲手把太子令书交给他验看。
“下官丹杨郡何氏子,韬,忝为琅琊郡监察从事。请教阁下尊讳(姓名的敬词)。”
这位太子宾客温润一笑,回了个平礼道:“不敢言尊,某乃是益都石氏出身,得太子抬爱聘为宾客。何从事一路辛苦,请随某来交接文书。”.BIQUGE.biz
石宾客笑呵呵的把他引进太子府侧门,自有太子府今日当值的太子右卫率(官职名,分左右二人,主门卫。)派手下兵士接手了囚车。
此时,李藿也下了车,可他没官服,太子府人都跟没看见他的存在一样,只囚车里的应同喊了他一声:“白驹!你回吧!为兄不怪你!”
事已至此,白驹对他也是仁至义尽。此时此地,仅仅是一县文首的李白驹,哪怕真是拼了一条性命也于事无补。
李藿微微抖着,见囚车越来越远,深吸一口气走到太子府门外台阶下。
台阶上,守门的兵士一动不动,只垂眼看着他,“太子府重地,不得轻踏。”
“在下巴西宕渠李氏宗子,有关于囚车中人之事求见太子殿下。烦请这位将军通禀。”李藿说着,走上台阶,走到这位兵士面前,将自己的拜帖奉上。
兵士看他长相顺眼,伸手接过去看了看,结果一打开,字还没见到,就见到名帖里夹着的一片与名帖一般大小的黄金页。
迅速把名帖合上,兵士这才有了一点笑模样,“李郎君,拜帖可以递进去,至于太子殿下见不见你可不一定。”
李藿一边松一口气,一边恶心自己的贿赂行径,沉声道:“在下明白,有劳将军了。”
这样大的一趣÷阁敲门钱,小小兵士哪敢独吞,他转身就把李藿的拜帖呈给了太子右卫率。
太子右卫率才将就看见拜帖里面一片金色,也不打开,转身进了太子府。
连李藿都知道要贿赂门卫才有可能求见太子殿下,何韬自然不会不懂。可他不如李藿大方,且石宾客就是因为不随便收受贿赂才被太子殿下放在门房接待来客,是以无论何韬如何明示暗示,石宾客都笑眯眯的拿太子殿下不在府中搪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