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咱们还是走吧,奴才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周培劝赵文安快走,朝里朝外对老爷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这里有只有他们两个,若真有什么事,周培怕自己应付不来。
赵文安点了下头,步子一转就朝胡同外面走,可就在这时,院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闷响,随后,一切都沉寂了下来,除了“呜呜”的风声,便是修钟人擦拭钟壳的“嚓擦”声,那位年近古稀的匠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手里的工作。
赵文安却停住步子,稍顷,他忽然调转方向,大步朝院子走去。周培心中大惊,但以他对赵文安的了解,知他这么做必有原因,所以也不出声阻止,只快步跟了上去,挡在赵文安身前,先他一步推开院门,走到了院子中。
面前是一爿巴掌大小的四合院,没有照壁,所以院中所有的景象便一目了然了。可是即便如此,周培却还是没有看出来西屋檐下那个圆墩墩却套着官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直到赵文安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阴手”。
“阴手”
周培跟着重复了一遍,下一刻,却瞪大眼睛,将整个身体挡在赵文安身前,五指一抻,指缝中已多了四枚闪着银光的毒镖。他的目光从院子的每一处掠过,越看就越心惊:那人的头颅、四肢散了一地,还有一条腿挂在院子里那株枝条疏落的大柳树上,被风一吹,晃荡了几下,又从高处跌落在地上,喷溅出一片细细的血渍。
“这修钟的老家伙竟然会使阴手。”周培看着主屋内那个依然在忙碌的人影,小声咕哝了一句。
“不是他,他耳朵不好使,所以才没有听见院里的动静。”赵文安否认了周培的推断。
周培心中一震,无数个疑问登时浮上心头:既然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凶手还在这里吗?为何方才没有看到他进来?凶手是郑奚明吗?
正心烦意乱之时,身后的赵文安忽然若有所思道,“这张脸好生面熟”
他认出了那张布满了血污的脸孔的主人,那正是今天在太后面前告了自己一状的肖云生,现在,那具矮墩墩的身体已经被分成了五块,散落在修钟人的院落中。
***
顺天府的人将小院子团团围起,挡住了外面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群。赵子迈和徐天劲都来了,两人现在和赵文安一起站在院子里,面色凝重地看仵作查验尸体,越看就越觉得心惊。
肖云生和龚玉成的尸身一样,后心处印着一只乌黑的掌印,显然也是被阴手所害。只是他的尸块不是像龚玉成那般堆在一处,而是散得到处都是,连手指也被“阴手”的力道震断了,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院中,惨烈异常。
“主屋后面的墙很矮,所以肖云生能爬得进来,凶手自然也可以从此处进来。我推断,他们是在父亲您在主屋之时偷偷翻墙进来的,所以守在前门的周管家才没有看到他们。”赵子迈见赵文安面色有些发青,又加了一句,“父亲,您可感觉身体不适?”
赵文安略一沉吟,眼角聚起一簇光,“无事,我只是在想,凶手为何要杀肖云生,肖云生又为何要到这里来?”
“我倒是听说,肖大人近来已经参了大人您几本折子了,而且今天在朝堂上,肖大人还当着太后的面告了大人您一状,不知可有此事?”徐天劲脸上堆笑讲出这句半点也不好笑的话,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对准了赵文安,亮出了锋利的牙齿。
“徐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子迈听出他意有所指,蹙眉问了一句。
“赵子迈,你现在是用顺天府通判的身份跟我说话,还是用赵府公子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徐天劲脸上的笑还未落,说出的话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我”赵子迈气急,刚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文安伸手拦住了。
“徐大人,”他的语气不疾不徐,“你的意思,是老夫指使郑奚明杀人?”
“下官万万不敢,”徐天劲连忙拱手赔礼,脸埋在双臂中间,不去直视赵文安的眼睛,“只是只是下官想,龚公子惨死,龚明珠老大人已经伤心过度,几日未能上朝,甚至有告老还乡的念头,现在,又轮到了肖大人而这两位大人,正好与大人您在政务上有诸多争执,若大人您不就此事解释一二,恐怕恐怕难以平息一些人的疑虑”
赵文安冷笑一声,“郑奚明曾经拜在我的门下不假,他与我关系亲厚也不假,可迄今为止,老夫都未曾听到有谁将老夫与这两起凶案联系在一起过,第一个这么说的人,就是徐大人您了。难道‘平息疑虑’,是平息你的疑虑,解释一二,是要老夫向徐大人你自证清白?”
“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徐大人,我若不是顺天府的通判,就不会劝您这么一句,因为您的一句‘无心之词’,有可能会牵连到整个顺天府,甚至谭大人。”赵子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到赵文安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掠过,里面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暖意。
徐天劲愣住了,心中权衡再三后,他终于将头抬起,两手又拱了一拱,小声道,“大人,下官一时心急,竟口不择言,还请大人原谅下官。”
“罢了,”赵文安冲他一挥手,目光依然是冷的,“当务之急是先将这案子破了,不过此事不归我管,所以老夫就先行一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两位大人了。”
语罢,他就朝院外走去,一路行至门边,却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正看见仵作在拨弄地上那颗肥胖的脑袋。肖云生的眼睛不知何时张开了,两颗糊着血的眼珠子瞪视着赵文安,像是在控诉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