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杰诧异道:“麝月要杀秦逍?”
“范文正是麝月的人,虽然他自寻死路,却是由秦逍将刑部卷入进去。”夏侯元稹缓缓道:“你串联三司主事官,这本来是麝月手中的把柄,却也坏在秦逍手里。青衣堂背后的靠山是麝月,秦逍进京之后,却也与青衣堂结下冤仇。虽然蒋千行只是麝月脚边的一条狗,但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夏侯杰恍然大悟,恼道:“麝月也想除掉秦逍,却利用了我。”
“以麝月的实力,真要除掉秦逍,那是易如反掌。”夏侯元稹目光深邃,冷冷道:“她为何没有自己派人动手,而是用你的手除掉秦逍?只因为如果昨日你真的杀了秦逍,就正中她的下怀。”深更半夜,老人似乎已经有些疲倦,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才继续道:“你只以为秦逍是从西陵来的小人物?难道你不知道,秦逍是黑羽麾下的夜鸦,在他身后,有长生军,有沃野镇军。”
夏侯杰微皱眉头,国相淡淡道:“你想利用青衣堂除掉秦逍,而麝月恰恰希望你卷入此事,只要秦逍昨日死在青衣堂,不出一日,你谋害秦逍的事情就会传遍京都。”
“青衣堂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你以为她会帮你隐瞒?”国相放下手臂,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蒋千行当真不知道杀害朝廷命官会惹来麻烦?他敢做,不只是因为背后有麝月,而是因为麝月已经将你推到前面,让你来顶罪。你谋害秦逍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天下人自然会想你为何会这样做,刚好在军械案发生的时候,如此紧要的时候,你出手杀死揭发军械案的库部令吏,你当真以为满朝文武都是蠢猪不成?即使没有证据,所有人也都知道你和军械案脱不了干系。”
夏侯杰听得国相所言,额头冒冷汗。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国相缓缓道:“你杀死秦逍,事后麝月一定会让这件事情传到北方四镇,沃野镇军自不必说,他们知道身为夜鸦的秦逍是被夏侯家所害,必然将我夏侯家视为仇敌。北方四镇虽然并非铁板一块,但黑羽在军人的心中威望极高,太史存勖也必会借机煽动整个北方四镇对夏侯家的仇视,杀了秦逍一人,却招致北方四镇的仇视,你觉得这岂不是正中麝月的下怀?”
夏侯杰此时才知道这背后的蹊跷,心想幸亏秦逍没有被杀,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秦逍虽然揭发了军械案,但他入京所做的几桩事情,却是帮了夏侯家的忙。”夏侯元稹叹道:“兵部已经不受麝月的控制,青衣堂也被秦逍重创,他对夏侯家有功,你却想杀死他,你说你是不是愚蠢透顶?”
夏侯杰虽然对秦逍依然存有怨恨之心,但夏侯元稹一番话,却已经让他对秦逍再无任何杀意。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夏侯元稹凝视夏侯杰,缓缓道:“这些错误,你的兄长是绝不会犯。夏侯家如今也算是如日中天,可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行事,家族更要齐心。你的兄长才干远胜于你,你心中不必不服气,你要做的不是和你兄长一争高下,而是要历练成才,如果我哪天不在世了,夏侯一族便要你们兄弟二人撑起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果你一心想要和自己的兄弟一争高下,不用外人来打,瓤子就先烂了,到时候便是自毁家门。”
夏侯杰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夏侯元稹这般说,自然不敢反驳。
“此番前往北边,正是好好历练的时候。”夏侯元稹神色终于缓和了不少,看着夏侯杰道:“圣人的旨意,十年之内你不得返京,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你母亲对你太过宠溺,这才让你文不成武不就,去了北边,越是艰苦反倒是越能历练,若真的能够有所作为,日后自能助你兄长一臂之力,否则你也没什么脸面回京,免得辱没了夏侯门风。”
夏侯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不敢说话。
次日一大早,秦逍没有去兵部,而是直接到了刑部。
朱东山昨日让秦逍到刑部接受问讯,秦逍知道昨天在青衣堂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刑部既然立了案,自己还真不能不来。
朱东山昨日让秦逍和秋娘一同前来,但秦逍自然不会带着秋娘过来,心里也想好了对词。
进入刑部衙门之后,刑部官吏们看秦逍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上一次前来刑部的时候,秦逍只觉得刑部的官吏们一个个冷漠的很,甚至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阴郁气息,也没人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但今日这些人看自己,明显不再似上次那般,大多数人都是盯着自己瞧,就像是看到了极为新奇的东西。
上次这些人对秦逍视若无睹,此番秦逍也没有兴趣和这些人搭理。
秦逍在衙门里等了片刻,被带到一处偏房,朱东山已经在这边等候,见到秦逍进来,示意秦逍坐下说话,靠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终是叹道:“秦令吏身手不凡,如今已经是京都名人了。”
“京都名人?”
“单人匹马独闯青衣楼,砍伤数十人,蒋千行都死在你的手里!”朱东山凝视秦逍,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这事儿已经在京都传开,用不了两天,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秦令吏的大名。”
秦逍立刻道:“大人此言差矣。”
“哦?”
“砍伤青衣堂那些无赖的确实是卑职,但蒋千行却不是死在卑职手中。”秦逍淡定自若:“卑职是朝廷命官,自然知道杀人是触犯了王法,怎会知法犯法?”
朱东山似乎早就料到秦逍这般说,笑道:“但有证人可以证明是你杀了蒋千行。”
“大人说的是青衣堂的两名帮众?”秦逍也是浅笑道:“当时确实有两名青衣帮众在场,不过大人觉得他们的证词可信?大人应该已经查知,卑职刚入京的时候,碰到青衣堂欺辱船娘,年轻气盛下打抱不平,因此得罪了青衣堂。此番蒋千行绑架船娘顾秋娘,胁迫卑职前往,他们在青衣堂布下陷阱,欲置卑职于死地,卑职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拼力反抗,砍伤了他们一些人,登楼救人的时候,蒋千行又对卑职下狠手,卑职奋力反抗,稀里糊涂中,蒋千行一个不慎,从楼上摔了下去。”
“他摔下去之前,左臂被砍断,秦令吏不会不知道吧?”
“当时情势紧张,卑职心中惶恐,还真记不清楚砍断了他的手臂。”秦逍叹道:“不过大人不会因此对卑职问罪吧?市井帮会谋害朝廷命官,卑职全力自卫,对方有死伤,似乎也怪不到卑职身上。”
朱东山看着秦逍,沉默片刻,才问道:“如此说来,蒋千行是自己从楼上摔落而死,与你无关?”
“大人,恕我直言,今日卑职前来,不是为了请罪,而是希望大人能够解散青衣堂。”秦逍正色道:“卑职虽然只是七品令吏,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市井帮会谋害朝廷命官,不知道该当何罪?刑部既然审理此案,自然要给卑职一个说法。”
“解散青衣堂?”朱东山诧异道。
秦逍点头道:“绑架无辜民女,谋害朝廷命官,如此帮会,怎能存于京都?”
朱东山似笑非笑道:“你应该知道,青衣堂是京都实力最强的两大帮会之一,蒋千行虽然死了,可要想解散青衣堂却不容易。”
“青衣堂是否比范文正还要难以对付?”秦逍含笑道:“又或者说,堂堂的兵部尚书,还及不上一个青衣堂?”
朱东山眉头一紧,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刑部出手,短短时日,连兵部尚书都能被定罪,尔后押赴刑场问斩。”秦逍唇角带笑,但目光锐利:“卑职就很好奇,兵部尚书都能问斩,为何区区市井帮派不能解散?刑部秉公办案,当然不会查不到昨日青衣堂绑架民女谋害朝廷命官,犯下这两桩罪,刑部却不能惩处青衣堂,卑职心中实在不服。”
朱东山再次沉默了片刻,终于大声道:“带人上来。”
两名衙差很快就带着两个人过来,当先一人一身蓝色袍子,年过四旬,看上去文质彬彬,身后跟着一人,秦逍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日被自己差点用铁链勒死的光头李。
光头李进门后,见秦逍盯着自己,竟是升起一股惧意,这位在京都市井威风八面的李三爷,此时确实不敢与秦逍对视。
两人进来之后,都是向朱东山拱手,秦逍有座,但这两人当然没资格在这里坐下。
“这是青衣堂坐堂二爷徐常胤。”朱东山看了秦逍一眼,淡然道:“他旁边的是青衣堂李信。”
秦逍淡淡一笑,道:“这位徐二爷不曾见过,不过李三爷倒是熟人,李三爷,脖子还疼不疼?”
光头李看向秦逍,显出怒色,但却不敢说什么。
“他们状告你杀死了蒋千行。”朱东山道:“还说你闯入青衣堂大打出手,如今你们各执一词,正好当面说明白。”
秦逍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卑职只要求他们立刻解散青衣堂。”
“秦令吏的口气不小。”徐常胤淡淡道:“要解散青衣堂,你有那个实力吗?”
秦逍唇角带笑,看着徐常胤,一字一句道:“青衣堂祸国殃民,我下辈子即使什么事情都不敢,也要让青衣堂烟消云散。徐二爷,你似乎还没有明白,你们既然对我下狠手,我对你们自然也不会客气,对付你们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是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