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幽州长史黄奎才姗姗来迟。
他到达刺史府的时候,刺史府正厅正在布置灵堂,被人引到侧厅,这里已经有十数名幽州官员抵达,幽州别驾、永平府知府等重要官员悉数在场,分坐在侧厅之内,交头接耳,低声细语,众人瞧见黄奎出现,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黄奎也是拱手还礼,微皱眉头,不过很快眉头便舒展开来。
侯博一大早奉令前来刺史府打探虚实,亲自触碰过刺史的遗体,确定幽州刺史朱丹阳已然过世,得到消息之后,黄奎心情振奋,知道大局已定。
朱丹阳一死,永平城便再也无人敢违抗自己的吩咐。
他心中很清楚,朱丹阳在幽州威望无人可及,如果此人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对自己也是个威胁,自己在永平城内就无法随意行事。
如今朱丹阳死了,城中这些大小官员当然知道谁才是这座城的主宰,没有人会愚蠢到与黄奎作对。
本来黄奎只以为刺史夫人悲伤无措之际,只会单独找自己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正合自己心意,立马就会让人以刺史夫人的名义去传唤崔长恭入城,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几句话就能将她哄得团团转。
虽然朱丹阳已死,但崔长恭却成为唯一的心腹之患,如果崔长恭果真进城,那就休想再出城回到幽州大营,在孙公公的配合下,终究能给崔长恭扣上一个罪名。
崔长恭就算是头猛虎,进城之后,也就被关进笼子里,幽州大营群龙无首,绝不敢妄动。
但此刻见到众多官员都过来,自己的如意算盘未必能顺利施行,有些不悦,但又想到这么多官员前来,看来这边是真的要着急众人商议丧事问题。
孙公公一直担心刺史府有诈,现在众多官员在此,反倒是让黄奎心中踏实不少。
众人迎候黄奎坐下之后,又各自低声细语,黄奎瞅了一眼身边的别驾宋清,见得宋清似乎在闭目养神,他知道这位别驾大人是个慢腾性格,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油条,侧身问道:“宋大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宋清睁开眼睛,轻声道:“刺史大人的遗体在后院停放,他们正在前厅布置灵堂,这时候阳气太盛,要等到天黑之后再将老大人的遗体转到前堂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刺史府这边派了人通知这些官员,大家闻讯过后,大部分都赶了过来,就当是送老大人最后一程吧。”
“可祭拜过老大人?”
宋清摇头道:“张管家说了,等灵堂布置好,晚上将老大人遗体转过来,大家再行祭拜。方才老夫人出来见了大家,谢过礼后,只说让大家伙先回衙门,不过没人第一个走,其他人也就不好离开了。”靠坐在椅子上,轻叹道:“老大人就这样走了,大家心里难受。这一向都受老大人的关照,如今他驾鹤西去,咱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也是对他老人家的敬重。”
黄奎皱眉道:“要在这里坐一下午?”
“长史大人若有公务可以去先忙。”宋清低声道:“等晚上再过来上柱香就是了。”轻抚胡须笑道:“我是个大闲人,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事,还是在这里陪着老大人吧。”
黄奎若有所思,忽见到刺史府的老管家出现在侧厅门外,正吩咐人送上茶水点心,起身过去,老管家见到黄奎,急忙行礼。
“节哀!”黄奎也是一副悲伤之色,轻声问道:“老夫人?”
“夫人悲伤过度,几次昏厥。”老管家抹泪道。
黄奎叹了口气,道:“能否让我见一见老夫人?”
“老夫人说了,若是见到长史大人,还请长史大人过去见面。”老管家抬手道:“大人请这边走!”
黄奎跟着老管家到了一间小厅外,整理了一下衣衫,进到厅内,只见到一名侍女正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忙上前拱手:“老夫人节哀。刺史大人过世,上下同悲,老夫人可万不能因为悲伤而坏了身子。”
“黄大人,快请坐!”老夫人抹泪道:“老爷就这样突然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朗和二郎都远在沃野,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回来,府里没有主事的人!”
黄奎立刻道:“老夫人放心,一切事宜,下官自来担当。老夫人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开口。刺史大人为国操劳,爱民如子,功绩卓著,上下官员对老大人敬重有加,这后事大伙儿自当竭力操持。”
老夫人点点头,黄奎眼珠子一转,轻声道:“老夫人,听说崔统领已经赶回幽州大营,他与老大人情同手足,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我差点忘记了。”老夫人似乎才回过神,急忙道:“昨晚老爷的气息微弱,我让人去接了长恭的家眷过来见最后一面。天亮之时,老爷没了气息,我一时手忙脚乱,都忘记派人去叫长恭。”想了一下,才道:“黄大人,我听老爷说过,长恭是大营统领,不可擅离职守,除非是休沫之日,否则若要离营,必须要有你长史府的军令才成。”
黄奎道:“这个好办,我下一道手令,然后老夫人从府里派人去请他回来。”
“我现在就派人前去。”老夫人道:“黄大人可带了印符,能否现在就写一道手令调他回城?”
黄奎忙道:“老夫人不必着急,我现在就回府,一个时辰之能就能将印符送来。”
“也好。”老夫人点点头,但随即想到是什么,道:“不必如此麻烦。现在派人出城,快马加鞭,天黑之前长恭便可赶回城。若是黄大人一去一回,长恭再回来就要赶夜路了。”
黄奎道:“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长恭认识你的佩剑。”老夫人叹道:“之前长恭还在老爷面前夸赞过,黄大人的佩剑是一把宝剑,只要见到你的佩剑,长恭自然知道是你的意思。”
黄奎立时有些犹豫。
他倒不担心佩剑被崔长恭利用,佩剑不是令符,无法调动一兵一卒,不过他只打算让刺史府的人出面,担心如果崔长恭见到自己佩剑,反倒更不会回城。
正自犹疑,老夫人道:“黄大人,可是不方便?”
“也好。”黄奎只能答允,寻思老夫人现在答应从刺史府派人去请,总比自己派人去找回来要好。
随后老夫人安排人拿了黄奎的佩剑去往幽州大营,黄奎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踏实,但与众官员低声细语一阵,也就不再多想。
朱丹阳过世,黄奎自然是永平城众官之首,此外便是别驾宋清。
宋清虽然没多少实权在手,但毕竟官位摆在那里。
直到天黑,宋清都没有离开刺史府,时而喝茶吃点心,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和边上官员说上几句话,一副清闲之态,其他官员见宋清不走,自然也不好从刺史府离开。
黄奎倒是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其他官员没有一人离开,反倒是后来陆续又有几名官员赶过来,如此一来,黄奎也就更无法从刺史府主动离去。
刺史府在黄昏之前就已经将灵堂布置好,不过移灵要等到晚上。
府内专门安排了酒菜,请了官员门到饭厅用餐。
黄奎来到饭厅,见到厅内摆了四桌酒菜,顿时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
晚上用餐的官员加起来也不过十六七人,一桌八人,三桌那是绰绰有余,却不知为何要多摆出一桌来。
众人落座之后,酒菜却没有立刻送上来,虽然有些官员腹中饥饿,但此时也不好催,等了好一阵子,酒菜依然没有上来,黄奎不由起身走出饭厅,见到那位张管家正在交代下人什么,见到黄奎出来,张管家忙迎上来,黄奎没开口他就明白意思,轻声道:“长史大人稍候,老夫人说崔统领待会儿就能赶到,她说等崔统领到了再开席。”
黄奎皱眉道:“崔统领要带多少人过来?”
“我也不知。”张管家恭敬道:“老夫人吩咐摆四桌酒菜,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黄奎心中疑虑,回到饭厅内,众人都是看向黄奎,见黄奎一脸凝重,脸色不大好看,也不敢招惹,各自低声窃语,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见到一人从门外进来,众人纷纷瞧过去,已经有人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诸位久等了!”来人一身甲胄,未戴头盔,腰间也无佩刀,却正是幽州大营统领崔长恭。
进入刺史府,府内侍卫都会让人接卸随身佩带的兵器。
“崔统领,你可终于到了。”黄奎露出笑容,笑道:“大伙儿可都等着你。”却是想不到崔长恭竟然真的敢回城。
崔长恭也是向黄奎一拱手,回头道:“都进来入席吧。”
众人便见到从门外走进来六七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本来都以为是崔长恭从幽州大营带来的部将,但黄奎看见鱼贯而入的众将领,却是脸色骤变,失声道:“你你们怎么来了?”
他自然一眼就认出,鱼贯而入的这几名将领,竟然都是幽州城防军的将领,直属于自己的部将,城防军的两名朗将、四名校尉,竟然都被崔长恭带到了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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