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愣了一下,心下琢磨确实如此,自己在阳谷县的名誉可谓是来之不易,在胭脂巷出现,有些事情确实是解释不清楚的,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既然这两个轿夫也不在乎,这轿子也比较宽敞,不如就跟这姑娘共坐一顶轿子,反正也没多长时间,忍一下也就行了。
那女孩没有进轿子,仍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光迷离的望着武松,那水汪汪的眸子仿佛散发着水气,在寒夜中凝结正了霜雪挂在她的睫毛上,更显得楚楚动人。
“都头……都头莫不是嫌我出身青楼,身子脏,不愿意与我共坐一顶轿。”那女孩扑簌扑簌的留下泪来,每一颗在月光下都晶莹剔透。
“不是的,姑娘,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二郎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已经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对异性的恐惧又重新出现,二郎感觉脑袋有些发胀。“既然二位大哥不介yì
,我也确实比较在意名誉,那我就坐在轿子上吧。”二郎这话是对轿夫说的,只是在说完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女孩,微微的一点头。
说完了话,二郎紧走几步,到了轿子门口。
“都……都头先上吧,我在外面就可以。”那女孩低着头说。
二郎作为习武之人,最忌讳的就是陌生人位于自己的后背,如果这样的话,危险的感觉会让自己感觉到心神不宁,因此这女孩如此说,正中了武松的心意。二郎也没有推辞,直接掀开轿帘走进了轿子。
这轿子果然不错,材料厚实,抵挡风寒,二郎甚至感觉轿子里和轿子外完全是两种季节,轿子内还微微散发着香味,应该是用檀香熏过的,毫无疑问这种轿子专门是为阔太太准bèi
的,也难为刘林想的这么周到,只是可惜,海砂没有看到,不过不要紧的,我看到了,也就领了刘林一份心思。
轿子内有一张椅子,二郎本想让那姑娘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椅子后面,可这一比量才发xiàn
,椅子后面空间狭小,别说自己,连那姑娘也站不下,二郎微微一愣。
“都头……都头您坐下,我站在旁边就可以了。”那姑娘也上了轿子,对武松说道。
那轿子本来就不打,两个人都站着显得空间比较拥挤。武松感觉跟那姑娘几乎是肌肤想贴,一种幽香钻进了鼻孔。这大概就是总听那些人说的女人的香气吧,二郎跟海砂没有亲近的待过几次,认真的回忆一下,海砂的身上只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那种寒冷,如同这样的醉人心脾的幽香,却从来没有过。
这都是因为海砂身染重病,只要等她完全的活过来,那一切都会好的。二郎只得这样安慰自己,只是他开始觉得,这种每天要被自己念叨几十次的话语,究竟是对于生活和命运合理的解释,还是仅仅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谎言。
武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本能的想接近这女孩,自己却知dào
这样不行,为了躲避那散发着幽香的躯体,只得坐在椅子上,而那姑娘在武松的右侧,贴着轿子的内壁站着。
“二位坐好了吗?”外面的轿夫问了一声,语气中很明显有些许的不耐烦,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在寒风中站立不动的感觉并不好过。
“好了。”没等武松答话,那女孩反而回答了一句。
二郎见自己已经没有说话的必要,索性闭上了嘴。他强迫自己不要注意眼前的女孩,而是想一想一会去莫愁馆如何的息事宁人,把影响力降到最低,再通过什么样的威胁,让老鸨和那些知dào
这件事的嫖客闭嘴,不要把这件丑事嚷嚷的妇孺皆知。
只是这轿子抬的并不如武松先前看的那样平稳,反倒是有些东倒西歪,武松坐着倒没什么影响,那站着的女孩在这种摇摆中站立不稳,有那么几下险些摔倒。这轿内并没有任何可以把扶的东西,几个回合之后终于不能维持住平衡,一下子倒在了武松的怀里。
二郎本能的身手相接,当触碰到那女孩的一刹那,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融化了一般,心脏如同响鼓被重锤敲击一般发出令人惊讶的声音,气血上涌,脑袋好像要爆zhà。而那女孩也是一脸绯红,挣扎着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想来是这轿子内空间狭小,又比不得平地那般平稳,这般娇小的身躯,想要站起来确实是不易。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那轿夫的声音:“对,这样就好。刚才轿子左边轻右边重,分量都压在右肩我们兄弟可吃不消,那样轿子也抬不稳,就像这样,左右肩一边重,刚刚好。”
二郎这才明白刚才轿子摇摆的原因,那姑娘站在右边,虽然没多少分量,但也如同天平一般让轿子的右侧重了很多,两个轿夫右肩吃紧,因此轿子颠簸。现在这女孩扑倒在自己身上,重量都压在中间,也就左右平衡了,如此说来,想快点到胭脂巷,还得保持这个动作。
武松低头看去,那姑娘怯生生的望着自己,眼眸之中仿佛在说着只有星星和月亮才明白的悄悄话,二郎第一次发xiàn
,自己并不是蠢木头一根,原来也能看到女孩子家的心里话,虽然他并不明白这心里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喜欢海砂呢?武松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虽然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想法,但思维好像无孔不入的蛇,在意志的牢房中找到了宛如灰尘般纤细的瑕疵,用水滴石穿的柔和凿穿了二郎本来认为一辈子都不会破碎的桎梏。
我喜欢海砂,是因为在桂花楼的那一次想见,我觉得她如同仙子一般美丽,能够拥有她是我一辈子的幸运。当时我并不知dào
她的性格,并不知dào
她的经lì
,更不知dào
她的秘密,于是我就喜欢上了她。
在那之后,她身上的秘密一点点的显现了出来,我不经考lǜ
的把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大包大揽在了自己身上,险些遭受了灭顶之灾,幸亏张天师早有算计,让我回到过去,拯救了大家的性命。
然后安道满死了,为了海砂,为了我的爱情。当我得到爱情之后,我惊讶的发xiàn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海砂每天都在沉睡,康复的日子遥遥无期,我们名义上已经婚配,但始终不能圆房,甚至连说点夫妻间的话都不那么容易。虽然很多人以不同的方式向我表达了意见,比如哥哥,比如吴嫂,他们都认为这不应该是我承shòu的,既然娶妻,就应该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应该跟这样的海砂过一辈子。
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觉得,这是海砂的一部分,我喜欢她,就要连带着承shòu她的疾病,把她治好,就是我的责任。
现在,海砂的病已经有所好转,我把各大势力都在争夺的陨铁戒指,给了她,让她感觉好一点。可我要的温暖呢?没有,这温暖甚至更加的遥遥无期了,我不断的骗自己,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见过海砂,而是直接遇到这姑娘呢?我是不是可以娶她?她一定会给我那种想要的温暖,最起码不会让我在结婚几个月之后仍然没有见过女人的身子。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武松猛的摇摇脑袋,这好像是他避之不及的邪念,无论如何禁锢,它都会跑出来,让自己心烦意乱。
那女孩扭动着自己的身子,的确这样的动作太不雅观,简直是完全的趴在了武松的身上。但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改变这种动作,武松只得出手帮忙,最后在几番调整下,那女孩横着坐在了武松的腿上,总算不像刚才那样使二郎难堪了。
“都……都头,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坐在你身上,真……真是罪该万死。”那女孩的脸上已经有一些发青,看来确实是有一些恐惧。
二郎心里明白,并不是她想这样,而是这轿子内的格局让她不得不这样。
武松微微摇了摇头,按捺住自己胸中燃烧的火焰,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没关系,这轿子太小,而我块头太大了。如果我是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咱们两个坐这轿子,也不会像这般拥挤了。”
“是,都……都头说的对,我……我从来没跟男人这么近的待在一起过,也……也不知dào
都头这般强壮,我……我以为我跟都头能够做的下这顶轿子。”那女孩说到这,再次紧咬着嘴唇,这个动作是最让二郎心醉的,在这样近的距离,武松感觉到一种不能自已的情绪在体内急剧的膨胀。
那女孩咬罢嘴唇继xù
说:“不然的话,我一定会让都头上轿,而我……我在外面跟着跑的。”有一抹绯红爬上了女孩的脸颊,轿子内对比外面要暗上许多,虽然如此近,但朦胧的感觉却比轿外来的更加震人心魄。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你就这样坐着吧。”武松感觉那女孩向着自己的胸膛靠的更近了,也许是错觉吧,于情于理他都觉得不能把女孩往外推,二郎用手轻轻的扶住女孩的后背,他甚至感觉自己的手掌心微微渗透出了汗水。“反……反正没多久就到了。”这女孩说话的时候经常这样的隔断,跟她对话几句之后,二郎居然也沾染上了这样的腔调。不知dào
那女孩是以为寒冷还是恐惧才会这样,更不知dào
二郎是为何也会这样。
武松感觉到时间被无限度的拉长了,欲望与理智的搏斗使得眨眼如同万年,仿佛轿内一个呼吸的时间,天地都会腐朽。二郎口干舌燥,他不得不轻轻的咳嗽,以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都……都头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女孩突然转头问到,那张脸如同玉琢的一般。
“没事,我只是刚才跟的有点累。咳咳。”一说话感觉口舌更干,咳嗽也控zhì
不住起来。
“都……都头,我说一句话你可别生气啊。”女孩怯生生的说,然后仿佛受伤的小鹿一般用眼睛看着武松,那眼神里满是惹人怜爱的恐惧。
难道是这女孩发xiàn
了我的冲动?武松心头一惊,如果让她知dào
自己是怎么想的,传出去可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啊,唉,武松啊武松,走江湖的时候总说别人见色起意,想不到你自己也是这种货色。
“你说吧。”二郎叹了口气:“我不会生气的。”武松已经准bèi
好了接受女孩的质问,只是他绞尽脑汁也不知dào
应该如何回应,因为在真相面前,辩驳是苍白无力的。
“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女孩的声音变得俏皮起来,脸蛋也洋溢着喜悦的光彩。
这好像春风一般,在寒冷的冬夜里吹开了二郎这可柳树的纸条,嫩嫩的叶芽在枯草粗糙的心上发了出来,弄的武松心里痒痒的。而女孩的头发似乎也刮到了二郎的鼻子,让他的鼻子也痒痒的,武松很想打喷嚏,却有怕打到女孩身上,破坏了这个二郎想永远持续下去的氛围。
永远持续下去,就这样,她坐在我的膝头。如果胭脂巷不在县城内该多好啊,它最好在遥远的京城,不,京城也不够遥远,它应该在天的尽头,我可以憋着这个喷嚏,永远不打出来,永远。
每当产生这种想法,二郎都狠狠的咬自己的舌头一下,迫使自己清醒。但是下一刻,“邪念”的洪水便波涛连天。
“怎么不一样呢。”武松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回答问题,希望这种呆愣不会显得太过于失礼。
“莫愁馆的人都说你这个人很凶的,动不动就会杀人。你一瞪眼睛,连阴间的鬼神都要惧怕三分,你一挥拳头,连高高的山冈都会被击倒。他们说,你说话的时候,就好像狂风携带者砂石,让人睁不开眼睛。你怒吼的时候,就好像大海的狂狼一般……”那女孩的声音突然在这里停了,微笑的表情也马上的变成了恐惧:“对……对不起都头,我不是有意这么说你的。”
武松能感觉到那女孩要站起来,但是几次发力之后都没有成功,二郎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头,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倒是挺喜欢这种形容,不过听上去这不像是我,倒好似那开天辟地的盘古,哈哈哈。”二郎其实并不十分想笑,他的笑声在自己听来也有些干枯,只是他希望通过这种笑容,能让女孩放松一些,别那么恐惧。“那你认为他们说的不对?”武松对女孩心中的自己很感兴趣,他很在乎这个女孩怎么形容处于“自我正义”中的自己。
果然,女孩脸上的恐惧迅速的褪去,欢喜再次的爬上了脸颊,闪烁着让人心醉的光泽:“也许都头面对老虎啊,活尸啊真得好像是传闻当中那样的凶煞,但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倒显得很平易近人,很……”女孩在这个“很”字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二郎能够听得出来这不是因为说话的习惯而产生的停顿,而是在思考,在犹豫。
很怎么样呢?武松非常感兴趣,几乎是竖着耳朵听的。
“很温柔。”说出这话的女孩有一些不好意思,急忙转过脸去,避开武松的目光,但是她转脸的方向居然是武松的胸口,猛得一下,女孩如同触电一般离开,满是娇羞的脸颊,在二郎的眼里,显得可爱无比。
“我倒没想到,一个打死老虎和活尸的糙汉,会被人说成是‘温柔’。”武松自我解嘲的笑笑。
“您真的很温柔呢,我感觉的到。”女孩说话的声音很小,倒好像呢喃一般。“您能不能温柔的抱抱我,我这一辈子如果能被像您这样的英雄温柔的抱过,也算是值了。”
武松没想到女孩会踢出这样的要求,尤其是这种让他心脏乱跳的要求。不过,那脸颊,那眸子,那语气,如何能被她形容的“温柔的英雄”所拒绝呢?
二郎微微的收紧双臂,把女孩抱在怀里。他能够感觉到女孩那从单薄的衣衫里传来的瑟瑟发抖的体温,以及那平淡而浓烈的幽香。
“您的拥bào
真温柔,我……我真是太幸运了。”女孩把脸埋在武松的胸口,小声的说道。
武松能够感觉到女孩说话和呼吸哈出的热气,通过衣衫,传达到皮肤上的刺痒。细小的钩子,勾抓着二郎的心,让他不知dào
如何去答复。
“只是一个拥bào
而已,以后一定会有人更温柔的抱你的。”二郎惊异于自己会说出这种情话,如果换一个场合,他一定会被自己的露骨而羞愧无比,但此时此地,他却觉得这样的话语合适异常。
“不,这拥bào
是最温柔的。能享shòu
您最后的拥bào
,我真是太幸运了。”那女孩的声音中,也有了一丝兴奋。
武松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是也没细想。“改天我去莫愁馆帮你赎身,我的夫人还缺一个丫鬟,要是你到了我家,这种拥bào
以后还会有的。”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女孩扬起脸颊:“不会有以后了。”
二郎正在惊异,突然感觉到腹部一凉,紧接着疼痛如潮水般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