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来客栈。
小眼睛掌柜王久福站在柜台后,手上拨弄着算盘,眼睛时不时便往门口瞟上一眼。
三天前三皇子的那个刀疤脸侍卫来此,撂下一句“三日之后有贵客上门,小心招待”之后就走了,这可让王久福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连着三日都没怎么睡好觉。
这是不是能算为三皇子办的第一件事?王久福想着,自己能不能得三皇子青眼相看,可全看这一次事办的利不利索了。于是从早晨开始,他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悄悄打量着今日进出客栈的人。不知这位三皇子的贵客,又是怎样一位能人志士?
临近午时,来客栈吃饭的人多了起来,谢泓清就是随着某一波人流默默进了店来。
“掌柜的,有人约在下竹雅居相聚,可否劳烦带一带路?”
终于来了。
王久福闻言轻舒一口气,他抬起头,见来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长相没有三皇子那般俊美,却也十分标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平静无澜,叫人看不透他的任何情绪。
王久福在心中暗自赞叹一声,继而带着微笑开口道:
“客官随小二上楼去便可。”
谢泓清报以一笑。
“多谢。”
王久福继续低下头拨弄他手中的算盘,好像他并没有在这里等了谢泓清一个上午,而谢泓清也不过就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位客人。
小二带着谢泓清上了楼,待谢泓清进了竹雅居后,他关了门,仔细看了周围,确定没有人后,悄悄从怀中拿出一块刻着寻芳居的牌子,将门上的竹雅居换了下来。
下了楼,小二走到王久福身边,偷偷将牌子递给他。
“掌柜的,换好了。”
“没人看见吧?”
“我打量了好半天,确定没人。”
王久福赞许地点点头,说:
“干得不错,这个月给你涨工钱。”
店小二一听眼睛都亮了。
“掌柜的,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做!”
王久福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
“谁见不得人了,给我干活去!”
小二撇着嘴委屈地走了,王久福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靠窗那一桌的两人,自从小二带着谢泓清上了楼去,他们二人的视线就一直往上面盯着。
原来三皇子让自己防备着,是因为他身边确实有人在监视。
果不其然,有一桌客人结账要走时,那两人趁着拥挤,看准机会迅速往二楼走去。王久福笑着给人结账,连理都没理会那两人。
谢泓清进房间后发现空无一人,他不慌不忙地慢慢走了一圈,只见西边靠墙的架子上摆了一杯茶,茶杯里还缓缓冒着热气。谢泓清将茶杯端起来,便看见了后边有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他轻轻一按,架子应声而开,里面竟是一间暗室。暗室中昏暗,只一处有微微光亮,谢泓清走进去,四边烛火骤然亮起,这下他看清了,中间的圆桌旁,楚墨宸正坐着,端着一杯茶冲他示意。
“谢公子来得及时,这蒙顶云雾刚刚泡上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正是最为鲜醇之时,若是再晚上片刻,可就要苦涩不堪了。”
谢泓清将手中茶轻啜一口,只觉茶香溢于唇齿之间,鲜香回甘,妙不可言。他走到桌边,将茶杯放下,开口道:
“是三皇子神机妙算,时机把握得好,才让谢某有幸能与三皇子一同品尝这茶中极品。”
楚墨宸低头轻笑一声。
“若不是怕谢公子这般的能人投靠敌对一方,我又何需费这样一番心机呢?”
谢泓清双手放于身前,恭敬地对着楚墨宸行了一礼。
“谢某此来,正是为感谢三皇子帮我提早看清了人心险恶。以后何去何从,还望三皇子相助。”
楚墨宸将茶杯放下,抬头看着谢泓清。
“谢公子果然是通权达变之人,与聪明人说话实在是再痛快不过了。”
“三皇子过誉。”
“谢公子请坐,这茶要慢慢喝,事也要慢慢谈才是。”
暗室门口的架子缓缓合上恢复如初,轩辕昇在房中正无所事事,突然听到楼梯上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他迅速开门出去,一闪身便跃上房梁,果然看见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来了楼上。
那两人到了楼上,将所有雅间的名字挨个看了一遍,之后便带着满脸的疑惑。
暗卫甲:
“三皇子来的时候,我分明听掌柜的说带他到竹雅居,刚刚那人也说是有人在竹雅居相约,可是为何楼上却不见竹雅居的名字?”
暗卫乙:
“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暗卫甲:
“那你听到的是什么?”
暗卫乙:
“我当年训练的是目视之能,听力不怎么行。”
两人站在原地思索了许久,暗卫甲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这竹雅居八成只是个幌子。”
暗卫乙严肃地问:
“此话怎讲?”
“三皇子若是有什么不轨之心,那邀人来此一定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竹雅居什么的,应该是定好的暗语。”
“那该如何破解?”
“不同的组织都有不同的方式,旁人短时间内怕是很难破解。”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暗卫甲抱臂思考良久。
“为今之计,只剩下一个了。”
“哦?”
“我们挨个房间听一听。”
暗卫乙觉得此计甚妙,于是两人一左一右趴在房门口听起来。
佩兰居内。
“贤弟何以致泣?”
“新妇暴戾,心有异而不敢言,故而泣矣。”
“妇德败坏,贤弟怒不敢言,岂非夫纲不振?”
“大哥,我娶的就是你妻子的亲妹妹,她们品性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久,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罢了,只能怪我兄弟二人命不好。贤弟少喝点吧,不然回去免不得一阵毒打。”
两暗卫在门口听着,都不觉有些同情里面的两人。
婚姻有风险,娶妻需谨慎。
新梅居。
“娘,店铺现在在大哥手里,爹又病得说不得话,我们母子二人以后在府中可怎么生活?”
“我跟了那老不死的十几年,尽心尽力伺候着他,到头来他还是把财产都交给了那个不孝的儿子,真是可笑!我儿不用担心,既然他对我们母子不仁,就休怪我们对他们不义了!”
“娘,我们怎么做?”
“反正你爹已经油尽灯枯,干脆就送他一程好了。至于你那个大哥,哼,他和他夫人表面相敬如宾,其实在外面各有相好,让别人知道了,还不是天大的丑事一桩?到时候只有我们孤儿寡母身家清白,还怕得不到族人的支持,拿不到家业吗?”
“娘,您真是运筹帷幄啊!”
两暗卫忍不住同时打了个寒颤。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女子真是惹不得啊,惹不得。
松烟居。
“胭脂啊,坐得那么远作甚,来来来,坐到我身边来。”
“宋老爷,这可不是在烟霞楼,让人瞧见毁了您的声誉可怎么好。”
“看你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可还是在怨我昨日去找了粉黛吗?你看,我就是怕你生气,这不今日就只带你一人出来游玩了?”
“胭脂是什么身份,岂敢怨您呢?”
“一会儿带你去彩云轩挑几副新的首饰,这下总该消气了吧?来来来,让老爷我亲一下先。”
“哎呀,讨厌啦……”
两暗卫面面相觑,都禁不住有些脸红,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开了松烟居门口。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寻芳居。
半晌。
暗卫甲:
“你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暗卫乙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三皇子会传音入密?”
“这传世神功,我只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竟然真的存在于世?”
“不好说,三皇子离开十年,保不齐拜了哪位世外高人,学到了些神功呢。”
两人将身子贴得更近了些,却不想刚刚轩辕昇出来时未将门关紧,轻轻一碰门就开了。两人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看了一会儿,暗卫乙幽幽地说:
“怪不得听不到,原来根本就没有人。”
暗卫甲若有所思地说:
“原来如此。”
“你想到了什么?”
“三皇子确有神功在身,却不是什么传音入密。”
“何出此言?”
“我们明明看到了三皇子上了楼来,却丝毫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这世上,还有哪种武功能让人消失于无形?”
“你说的是……”
“没错,一定就是——遁,地,术。”
暗卫乙想不出更好的解释,觉得暗卫甲说的颇有道理。
“若是如此,那三皇子可是个高手,仅凭我们不是什么都干不了?”
“的确。”
“那我们这次回去怎么交差?”
暗卫甲突然悲从中来。
“你是新来的,可听说过没完成任务的暗卫,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好像是……清理一个月的茅房?”
暗卫甲拍拍他的肩膀。
“既然你知道,那就容易接受多了。走吧,先带你去买一个防毒的面巾,这是必备的。”
暗卫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是再惊恐也逃脱不了扫茅房的现实。两人垂头丧气地下了楼去,轩辕昇坐在房梁上简直哭笑不得。
看来这十年间太子过得很是舒适,结果导致身边的暗卫这般不济。公子针对太子身边的所有人都预备了计策,现在看来,有许多是不是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