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里,只有一点晦暗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慕惜晚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夜风把轻薄的纱幔吹得上下翻飞。
今天本该举行大容太子的登基大典,却因为北燕的突袭而搁置。太子丰承奕领兵抵抗却在半路遭遇伏击被迫撤离,大容皇宫成了一座孤城。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慕惜晚不回头也知道是谁。那个人曾深深刻在她心里,连脚步声她都记得。
“你来了。”她缓缓开口,声音缥缈的像是山巅抓不住的云雾。
“晚儿,你过得还好吗?我来带你回家了。”来人是齐恪,曾经的平王世子,如今平王齐桢已经成了北燕的皇帝,齐恪自然也就成了北燕太子。
算下来,从她被平王收为义女到如今,已过了十年……
一声低叹从口中溢出,慕惜晚回头看着齐恪,苍白的脸上满是嘲讽,“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演什么戏呢?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是那个被你几句话就哄得对你死塌地的小姑娘?”
齐恪脸色一僵,收回了手,眼睛微眯,似乎是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我虽然笨,却还没那么蠢,否则世子殿下怎么会派我来大容打探情报呢?”慕惜晚站了起来,华丽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泛着点点流光。
大容皇帝驾崩,继位的正是她的丈夫。可是她亲手断送了自己的荣耀,也断送了大容的国运。
情爱冲昏了脑袋,慕惜晚为了齐恪自请和亲,嫁到大容做了丰承奕的太子妃,充当起齐恪的密探。凭借着她送出的消息,齐恪立下了大功,为齐桢赢得了极高的声望。齐桢起兵谋反之后,当即立齐恪为太子。
可人的权势之心又怎么控制得住,齐桢得到了北燕仍不知足,还想把大容也收入囊中,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
慕惜晚眸光低垂,苍凉一笑:“齐恪,你对我说的话,从来没有做过数吧?”
烛光映在慕惜晚的脸上,有些晃眼,齐恪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温声道:“晚儿,你我何必要闹到这般地步呢?”
“何必?”慕惜晚冷笑着指了指大殿的柱子后,那里躺着的是楚儿的尸首,“你可以去问她啊。”
楚儿跟了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楚儿的忠心,如果不是楚儿立功心切逼她交出兵符,她到死都不会发觉楚儿早已经背叛了她。
“你!”齐恪咬着吐出一个字,有些后悔太早暴露了自己的计划。慕惜晚一向温顺可人,没想到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软硬不吃,竟让他无从下手。
慕惜晚盯着他虚伪的模样,心中越发悲凉,语气似泣带厉,“我现在只问你,我的父亲孩子,是不是你杀的!“
一阵静谧。
齐恪阴邪的笑了下,脸上有些惋惜:“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聪明得能想这么多。当年你要是这么聪明,我还真不舍得你远嫁。”
“果然是你……”平静的烛光越发明亮,也照亮了慕惜晚脸颊的晶莹。
“为了你,我远嫁异国,费劲心思窃取消息,甚至不惜拿自己去换丰承奕的信任。可你呢?竟然连我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北燕皇帝沉迷女色不理朝政,齐桢早就觊觎皇位,甚至不惜害死守卫疆土几十年的大将军。慕平邺死后,慕夫人也紧跟去世,北燕军队接连溃败,于是势弱的北燕向大容议和求亲。
如果父母没有死,她不会成了孤身一人,不会中了齐恪的诡计,不会伤害丰承奕,也更不会失去和丰承奕的孩子。
齐恪哼了一声,不耐烦的道:“自从有了那个孩子,你越来越不听话,要不尽早除去,我北燕哪有今天!”
“丰承奕已经死了,没人再能保护你,我劝你乖乖的把令牌交出来,不然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他死了?”慕惜晚目光恍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从胸口蔓延开来,逐渐流到四肢百骸,痛的无法呼吸。
大容岌岌可危,丰承奕出战之前把守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兵符交给她,那时她才知道丰承奕对她的情有多深。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她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良久,她才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在这阴冷的深夜,透着毛骨悚然的寒意,“聪明反被聪明误,齐恪,他死了,你以为你还能拿什么威胁我。”
噗。一丝火苗从火折子中跳了出来,火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竟有些瘆人。
“你干什么?”齐恪皱着眉,慕惜晚脸上的神情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要烧死我?你也跑不掉!”他一面说着一面快速的向后退去。
慕惜晚轻笑一声,扬手把火折子了出去。刹那间,疯狂的火焰顺着幛幔席卷了整个大殿,一道火墙顺着墙角快速的蔓延,引燃了门窗。
“你是不是忘了我父亲是谁?我慕家祖训宁折不弯!我在门窗上都涂上了油,纵然你有滔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慕惜晚站在火海中,仿佛浴火的修罗,淡然的看着仓皇逃命的齐恪。
“你这个疯子,和你那个爹一样顽固不化,所有挡我路的人都该死,你也一样该死!”齐恪试了几次都因火势太猛不得不退回来。
火舌顷刻蔓延开来,慕惜晚低头看着腰间的雕花玉佩,伸手紧紧握住,轻声道:“此生我对不住你,若有来生,我定用一生偿还。”
头痛的似乎要撕裂开来,眼皮也胀的难受,慕惜晚勉强睁开眼,看到了院子中飘飞的白幡。
她愣了愣,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切怎么会像极了那年父亲过世时的情景?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回头看见大堂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奠字,崭新的牌位上正是父亲的名字。
原来,她竟然真的又活一次,但父亲已经没了。
泪水无声的滑落,她跪在父亲的牌位前,几乎泣不成声:“爹爹……是我错了……”
慕惜晚很小没了母亲,慕家一族人丁又单薄,父亲一走她就成了孤身一人,若不然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平王父子控制。
“小姐快别哭了,喝点粥吧。”梅儿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低低的开口,眼中也不禁浮上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