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惊呼之下,仿佛下意识般的反应,不用杨弘与甘宁下令,城头上的无数弓弦同时拉开,旋即箭如雨下,纷纷朝着王政等人所在的那处斜坡射去。
可惜两方相隔太远,即便射落最近的,也依旧距离王政等人的坐骑马前足有数十步远。
同时间,在电光照见杨弘的瞬间,黄忠眼中亦是杀机掠过,立刻抽出腰间弯弓,赶在电光泯灭之前,黄忠拉满了弓、搭上了箭。
羽箭在夜空中带出一声凄厉的啸声,径自刺入天空,直奔城头杨弘激射而去。
即便清楚黄忠之能,两方谁也不相信这一箭能射中杨弘,一来距离太远,纵然力量足够强射到近前,也未必能有准头,二来
杨弘身边可是站着不少将官呢。
果然,便在羽箭即将袭上杨弘面门之时,一个高大人影骤然从侧边闪出,随后甲刀举起,将那箭矢斜斜一挑,羽箭登时偏离了方向,却犹自去势不衰,“砰”地一声扎进了一旁的立柱上面。
“世间竟有这等箭术?”
眼见这一幕,杨弘神色有些愕然。
开玩笑吧,他们这边城上往下射,尚且力有未逮,而对面逆风一箭,不仅射上城头,若非甘宁临阵拨箭,似乎还真能射中他
这恐怖的力道,神乎其技的精准,简直超乎人的想象!
一旁的其他将官亦是面面相窥,面露惊骇之色,唯有甘宁神情肃然地看着城下,看着王政身侧那个提着弓的身影,沉默不语。
这样的箭术短短时间内甘宁已是第二次见到了,他终于知道了那日的蒙面人究竟是谁。
人言黄忠熊虎之将,刀弓双绝,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士卒取下那支羽箭,疾步回来呈给杨弘,杨弘轻轻抚摩着半截箭镞,仔细端看良久,沉声说道:“这一箭好生凶恶啊!”
“诸君来日对战,须得小心敌将黄忠!”
另一边。
眼见甘宁出手坏了自家好事,黄忠不由冷哼一声,转目王政道:“主公,早知今日,当日便不该手下留情,留这厮一条小命了。”
“哈哈,甘兴霸也是一员骁将,此人据说也善射术,来日交战,诸位需得多加提防。”
王政笑了笑,扬起马鞭轻轻往坐骑上一拍,当头转走,徐州诸将紧追其后,扬尘而去,自返回军营不提。
一个时辰后,王熊亲自指挥,带了百名青州步弓手在西城门外,将那些招降信悉数射入城中。
通常的守城之法,凡城头上之守卒,皆按照队伍,均有长官看管。有敌人射来的书信,私人禁止截留,必须全部交公。汇总之后,再由轮值的将官统一交给主帅。不过说是禁止私下截留,真要有士卒悄悄留下个一封半封,也很难发现。
近千封的招降信,堆在城中帅府的案几之前。杨弘与甘宁分别拆开了几封,封封不同,有写给李仁的,有写给甘宁的,更有一封署名王政,居然指名道姓是写给杨弘本人的。
杨弘与甘宁对视一眼,各自想些甚么,别人无从知晓。只见到甘宁哈哈一笑道:“此离间计也,王御寇这竖子小儿,竟然欲以此来瓦解我军之士气,造成咱们彼此之间的猜疑,实在荒唐可笑!”
杨弘点了点头,随声附和道:“如此拙劣之计,的确可笑至极。”
一旁的李仁却是看了书信若有所思了会,随后仰起头沉声说道:“奇怪,怎么没写给顾雍的呢?”
“元叹兄忠勇坚贞,更是大贤之后,深明大义,”杨弘道:“或许竖子知道策反不了,所以干脆没写?”
“不然。”
李仁摇了摇头道:“杨祭酒你乃是君侯的谋主,跟随日久,更得信重,若说策反之难,祭酒更胜顾雍,然则有祭酒而无顾雍,何故?”
对啊,顾雍名声再好,毕竟新附袁术不久,难道说杨弘对袁术的忠贞程度还不如顾雍不成?这不合情理。
甘宁闻言怔然,站起身来,绕着室内转了两圈:“是啊,怎么就没写给顾县君的呢?咦?杨祭酒,你在看甚么?这般的聚精会神。”
“没甚么。”
杨弘佯装一笑,不动声色地收拾起了刚拿起在手中的一封书信,仓促之间,他没把这书信折好。烛光飘摇,映亮了其上的几行字。
抬头写给甘宁,落款徐州王政,信中内容却是言辞诚恳地说只要甘宁肯降,献上杨弘的首级,来日大功告成,可任选扬州一郡为太守,且许诺不夺其军权。
杨弘当日从合肥返回寿春时,可是派人了解过的,当日宴席上,无论顾雍还是甘宁,都算是主动出面赞同袁术出军北伐的!
至于其中到底是受人欺骗,激将,还是早已和王政暗通款曲,谁也不知道。
乌云闷雷之下,烛光中众人的神情各异。
次日一早,徐州军队展开了初次的攻势。进攻的地点,王政选择了寿春防守最严的东城门,魏延、周泰同时自告奋勇参与了第一波的进攻中,黄忠、乔绾等则率领骑兵,列队两侧,为之压阵。
战事从一展开,就直接陷入了激烈的鏖战。
东城门守将不到两刻钟便向甘宁求援了三次,战不及午时,城墙坍塌两处。周泰、魏延轮番上阵率队冲城,主攻城门,但见赤旗招展,箭矢如蝗。烟火弥漫,杀声震天。
黄忠、乔绾则带着数千骑军,不但为步卒压阵,也时不时逼近城下,往上边射箭,协助步军的弓箭手并及投石机等压制寿春军的远程攻势。
徐州军究竟远来,只休息了一夜,力气未能完全恢复,战至下午,后劲稍微不足。
然而王政的帅旗却半步不退,诸人将旗犹如走马灯也似,一会儿这个在前,一会儿那个在后。奋战不休。
敌人攻势这般猛烈,寿春军方面甘宁自然坐不住了,早已亲自登上城头,冒着矢石临阵指挥。
东城门的防守力量本来最强,奈何王政这边当初令吴胜和黄忠等人留在合肥便是早有预谋,竟是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制作了无数的攻城器械,带来的云梯,投石机、乃至床弩着实太多,加上天军士卒人人悍不畏死,且黄忠等诸将从交战起,未尝或有稍退,这番三军用命,器械用足,结合出来的攻势委实太猛,一时间东城门竟有动辄倾颓之象。
甘宁不敢怠慢,只得把别的城门守军也接二连三地调过来了许多,将将抵住,敌我两方势均力敌,东城门下的战事进入了漫长的拉锯,搅洒出无数血肉。
士卒们的喊杀声压住了雷声,挥下的汗水更潮湿了空气。战死的尸体倒满城头城下,血流成河,两方的投石机打出的凹陷遍布城墙与地上,破烂的旗帜与城头上交相辉映,城墙下满面尘土与血污的旗手,争先恐后攀爬云梯,去抢夺头一个上城的荣耀。
交战将近傍晚,城头上骤然一片大声喝彩,双方士卒转眼望去,同时都发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兴奋欢呼,而另一个却是低落的叹气,却是徐州这边有人终于登上了城头。
正是魏延!
魏延惯用长刀,今日却选了一杆精铁制成的长矛,他本就力气极大,这长矛在他手里更多是用蛮力或砸或扫,不管敌人刀剑也好、枪戈也好,统统一通乱砸,一时间当者披靡。
扬州这边有个裨将自恃勇悍,舞枪来拦,魏延暴喝一声,避过其刺来的长戈,猛地一蹦,跳起来老高,手起矛落,便如锤砸西瓜似的,顿时把那人打了个脑袋稀巴烂,血浆迸裂四溅。
又有一银甲武将来到,喝问道:“来将.”
话音未落,魏延头还未回铁矛便直接一个回扫,如鞭子一般直接将那武将打飞半空,直向城下坠落而去,那武将脸上已露出惊骇之色,嘴上却还兀自开合问出了后边的两个字:“何人?”
“乃公义阳魏文长是也!”
眼见魏延这般勇猛,城头上的诸军士卒,此时不分敌我,尽皆骇然,随着那银甲武将过来的还有个都尉打扮之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魏延岂能容他远走?左脚轻轻挑起地上头个被杀裨将的长枪,转步侧身,发力掷出,正中那逃走都尉的后心。
那都尉战衣胸背部位镶嵌了防箭的护心镜,可见铠甲防御不错,但是奈不住魏延力大,只听得“喀喇喇”脆响连连,长枪刺穿了护心镜,随后又是一声惨呼,却是枪头其势不衰,直接穿透了都尉的整个身体,显出在外,露出胸前,眼见活不成了。
魏延却犹自不肯将之放过,急赶上前,不等其身子栽倒,长矛又是一抽,又再将此人整个脑袋也打了个稀烂。
矛本是宜刺之兵,众人却是第一次见有人拿它当做鞭锤这般用法,一时间守军这边人人惊骇,惶怖大叫:“哪里来的凶人,竟这般残虐不堪!”
徐州军这边回过神,却是愈发欢呼高叫:“小关羽!小关羽!”
自虎牢关之后,关羽威名早已遍传天下,魏延因为和关羽一样面如重枣,爱用长刀,故在徐州军中不知何时竟得了这个绰号。
听到这话,魏延面皮微微一抽,却是不喜反怒,若是旁人被人这般称呼或会觉得甚为荣,但魏延何许人也,他性子同样骄矜,岂肯愿意接受这等绰号?
再说了,你哪怕说是小黄忠俺也认了,关羽?那可是刘备的手下,更和王州牧为敌过,还斩过张饶,被天军嫡系甚恨.
尔等这般称呼,不是给老子找麻烦么?
这下更让魏延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了:以后长刀断然不能再用了!
魏延逞凶城头,眨眼间连杀寿春三员将官,护着其后的登城士卒鱼贯上来,渐渐便要在城头站稳阵脚。边儿上惹恼一人,黑面似铁,须如刺猬,正是当日在宴席上曾与周泰险些动手的汝南系将官梁刚!
“兀那贼子,吾必杀汝!”
梁刚一边狂呼,一边飞奔过来,提刀就劈将斩下,魏延冷笑一声,随意长矛上撩,奋勇迎住,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明明武器上占了便宜,结果这般正面相抗却是梁刚大刀断折,整个人更是被击的喳喳喳连退几步。
“这点本事,也敢大言不惭?”
魏延哈哈冷笑,旋即暴喝一声,猛地一矛刺出,长矛由内弯出,画出一道极为凌厉的直线,用力之猛,更带出凄厉尖啸,破空而起,只是其势,已可使三军辟易!
这一矛刺的太过迅猛,气势更是惊人,梁刚只是心神失措片刻,锋刃竟已直抵面门而来!
吾命休矣
梁刚心中长叹,正待闭目受死之时,却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猛地推开一旁,旋即一柄寒冽刀锋骤然冒出,在黯沉天色下荡漾出一道厉虹,正面抵住了魏延的这夺命一击!
却是甘宁眼见梁刚危急,关键时刻翻身跃来,拔刀相助。
“甘兴霸?汝来的正好!”
眼见甘宁露面,魏延眼中凶芒烁闪,大是兴奋。
此人的名头他也听过,甚至连黄忠也曾私下说过,王政都对其起了爱才之心,念至此节,魏延心头一片火热,登时便将梁刚抛开不理,挥动长矛,猛冲上去,心想若能生擒甘宁,必是大功一件。
这却是魏延太过托大了,要知长矛本非他的惯用武器,面对梁刚这等人时固然无妨,对甘宁时却是不同,两人便是放手相搏尚且未知鹿死谁手,他却已先想着如何能够生擒,这岂非一开始就自缚手脚?
果然,同样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矛时,梁刚惊慌失措,甘宁却是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从这一击他已看出魏延不擅使矛,折转不便,大有破绽,只是轻轻探手便将矛身稳稳抓住。
趁着魏延惊愕之时,更是一声看刀,刀随人走,已朝魏延面门电射而去。
魏延一击不中,气势顿时减弱三分,随着金铁交鸣连串响起,接着两人倏地分开来,他们这十几个回合打的快如闪电,一旁的士卒们看不真切,更遑论分出谁胜谁败。
魏延的长矛仍遥指对方,但脸色陡然转白,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随着一阵摇晃长矛更是撑在地上,然后盔甲的左肩部位嗤拉破开,更打横现出一道整齐深刻的血痕,尽入骨肉,显然方才这一番交手,最后是他落了下风,中了甘宁一刀。
“且看在汝甚肖关羽的份上,今日饶汝一遭。”
甘宁冷笑一声,旋即顾盼左右问道:“可看见敌将黄忠?”
周围士卒们摇头表示不知,甘宁不再逗留,径往其他厮杀处阔步奔去。
这厮竟如此小觑于吾?
魏延生性何等骄傲,甘宁没有乘胜追击,在他看来却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视为威胁,羞怒交加之下,不由气的大吼一声,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