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疼把大把的钱财给捐出去了,但是,李贤却准备了好几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首先,既然身处高位,就要勉力的做到为大众谋福利,为社会做贡献。倒不是非得把日子过成衣不蔽体,来展示自己的圣人心怀,但是,力所能及的时候出一些力气,还是很应该的。
第二,虽然这一次自己已经主持赈灾了,但是,却是在欺骗百姓和一些笨蛋的基础上。但凡是有识之士,谁看不出来,小小的东宫,根本没有资格参与这等规模的赈灾?
佯装的是一回事儿,真正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儿。李贤很清楚,只要账面上存在自己支持赈灾的款项,将来,就算自己不主动提起来,也自然有人会将这一点公之于众。这样一来,自己在“有识之士”范围内的名声,也跟着起来了。
长舒一口气,李贤开始为明天接待郑硕做准备。
既然知道了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明天,就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次赈灾,皇帝同意他使用五姓六家的力量,未尝不是一种无力的体现。毕竟,以今年的国库,就算是勉强完成赈济,也肯定会导致关内道多处出现不满的声音。
至于他的计划,多少也给朝廷遮上了一层遮羞布。
蛇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是与蛇共舞。
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就没道理会被五姓七望给吓到。
等到李荇回来,给他吩咐了一些事情以后,李贤就回了卧室。
房芙蓉那里,不用担心,从卑贱者联盟传回来的情报来看,天后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真的是把她当太上皇供着。甚至用膳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吐出来,也不以为忤,反而不顾仪态的用衣袖帮她擦汗。
看样子,她是真的担心这个得来不易的正房嫡子会坐不住。
大老婆没问题,小老婆们,也没有让人操心。
也不知道她们三个怎么商量的,隐约间变成了四天一轮。
齐兰和孔心语因为相处的时间多,所以额外给了萧萧多一天的时间,让她不至于被冷落。
今天过来作陪的,依然是萧萧。
见她拉着裙子,还没走近就红了脸的模样,李贤如何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亲戚来了....
估计是房芙蓉跟她们说过,在夫君面前不必在意这些,但是,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难以相信。
站起身,伸手拍拍萧萧的头,李贤笑道:“太常寺的乐师和将作监的大匠,自从得到孤的图纸以后,研究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把一种乐器给做出来了,来,正好让你见识见识。”
说起乐器,萧萧的羞涩顿时不翼而飞。
之前夫君对琴不怎么感兴趣,她还偷偷伤心来着,以为夫君工于丹青、热爱武艺、粗通药理,却偏偏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
谁知道,夫君竟然专门定制了乐器,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如果是瑟....
自己会很奇怪的,说实话,她还是觉得琴才是属于男人的,如果自己和夫君琴瑟和鸣的话....
想想都觉得....
萧萧的美梦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她看到夫君定制的乐器的时候,人都懵了。
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鼓?还有那个顶在铁棍上的铁盘子是什么东西?
鼓的材质也很奇怪,有铁皮的鼓,还有牛皮的鼓,摆放成一个圆弧,看起来特别的乱。
不同于凌乱的萧萧,李贤看到这套鼓,只觉得自己久违的感觉到了心痒难耐。
前一世不曾学习过什么正经的乐器,吉他会弹两手,却并不精通,竖笛连《粉刷匠》都忘得差不多了。
虽然对打击乐无比的憧憬,但是现实却使得他从没有机会真正接触这些。
现在不一样了,弄一套架子鼓,简直不要太简单,至于学习的时间,挤一挤,总会出来的。漫长的夜晚呢,睡觉之前,总不能一直洞穴探险,玩一玩儿打击乐,有益身心健康啊!
急不可耐的坐到了座位上,拿起鼓槌,李贤迫不及待的就开始敲起来,听一听各种鼓的声音。
打击乐的魅力,或许就在于它有一个框架,却并没有被这个框架给限制住,让一个人发挥出色的,是旋律,而不是音阶的多么精准。
萧萧坐在一边,见夫君在鼓上敲来敲去的,却始终不能敲出来一个节奏,就知道夫君自己,恐怕也不会玩这个怪东西。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
她也不傻,从前从没有用乐器的夫君,此时却玩起了乐器,肯定是为了照顾她的兴趣。
一想到太子妃姐姐的话,她忽然发现,太子殿下,确实是女人家最好的归宿了。
听了一会儿音色,李贤就开始随意的敲打起来,力求找到一个好听的节奏。
而萧萧,也不觉得无聊,就听着夫君乱七八糟的鼓声,只觉得犹如仙乐一般的动听....
大老婆不在,没有办法到半山腰的洞穴探险,但是到山顶的洞穴探险,还是没问题的。
久违的享受了一次,使得李贤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身心都要放空了。
虽然很想维持这个状态多赖一会儿床,但是,想到今天郑硕会进东宫来拜访,也只能起来,进行每天固定的那一套。
准备妥当以后,李贤就来到明德殿,一边跟孔心语探讨适合泡茶喝的药材,一边等待郑硕的拜访。
辰时刚过,守门的护卫就派人来报,说是郑家新任家主郑硕,带着大量的礼物,前来拜访。
到底是带着礼物上门的,李贤也觉得需要客气一下,就准备到殿门口去迎接一下,至于孔心语,赶紧带着侍女离开了。这种正式的场合,她一介良娣是不能参与的,强行露面,只会让客人认为是一种羞辱。
礼物和礼单上记录的内容,是不会有任何出入的。所以,礼物在宫门口就完成了交接,郑硕,也只是带了两个年轻的族人进宫,临近明德殿,还让那两个族人留下,只身一人,拾阶而上。
才到殿门口,见太子竟然等候在这里,郑硕受宠若惊的行礼道:“不想殿下竟然再次等候,是微臣失礼了。”
李贤笑了笑,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转身就进了大殿。
落座分茶以后,郑硕喝了一口茶水,赞叹道:“早就听闻,清泡茶水,是太子殿下首创的饮茶方法,尤其是这先苦后甘的意境,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开局直接放出彩虹屁,李贤早就有这个准备,并没有多么欣喜,而是淡然道:“其实百姓家,也有很多只是泡粗茶,不加作料的,说是孤首创,就不太严谨了。不过,先苦后甘的意境,确实吸引人。就是人生,很多时候,不也是先苦后甘吗?”
郑硕微微愣了一下,他很清楚太子的“先苦后甘”,说的是什么。
毫无疑问,自己的重礼,并没有白送。
直起身,郑硕拱手道:“太子殿下,先前郑家郑温,对您多有得罪,如今,他已经被夺去家主之权,人,也气急而亡。都说人死如灯灭,还请太子殿下,勿要再怨恨他了。”
怨恨?
李贤很想挠挠头问问他,为啥会弄出这么一个词。
讲真,失败者对胜利者怨恨,不奇怪,什么时候,胜利者还会对失败者心生怨恨了?
尤其是在失败者一事无成的情况下。
更何况,郑温为什么被夺去家主之权,李贤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果不是家族在郑温的骚操作下,受到了损失,就算是他和宰相打起来,郑家也不会怪罪他的。
对于世家人偷换概念的手段,李贤已经有所猜测,所以也就懒得论这些。
喝了一口茶,李贤笑道:“郑温老先生,也不过是为了争一时之气罢了。孤忙于赈灾的事情,恐怕不能出席他老人家的丧礼了,郑兄回去的时候,不妨代替孤给他上一炷香。”
郑硕点点头,太子言语间,丝毫没有情绪不稳定的迹象。这说明,他对于郑温的下场,一点也不意外啊。这是真真正正的,没有把郑温当成对手来看待。
长舒一口气,见太子悠然饮茶的模样,郑硕就清楚,今天的话题,自己不开头的话,太子是根本不会提起的。
“太子殿下,郑温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至于此次赈灾的事情,五姓六家都获得了资格,甚至江南士族,也分得一杯羹,如此盛事,郑家如何能落伍。不知道,太子殿下,还需要郑家出一份力吗?”
终于等到这个问题,李贤心里偷笑着,明面上的表情却很是纠结,无奈道:“郑兄,说实话,朝廷加上五姓六家的力量,就足以完成赈灾了,至于江南士族和山东氏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如此的情况下,郑家就算有心加入,恐怕赈灾的工程,也很难挤出郑家的容身之地啊。”
看到太子为难的样子,郑硕却并不觉得这一位在演戏。
既然太子接受了礼物,说明他还是有和解的心思的。至于这次赈灾,他也派人调查过,情况确实如此。郑家最后来用饭,还想吃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咬咬牙,他毫不犹豫道:“太子殿下,不知道,如果郑家只是出钱粮,不修路,单纯捐钱粮,只为了赈灾,可否?”
听到郑硕的话,李贤都被吓了一跳。
这本就是他今天给郑家预备好的结局,甚至他都想好了郑硕的反应,但谁知道,还没有开始讨价还价,郑硕就给了自己一刀,嗯,还是屠龙刀的力度。
为人欲为而不敢为者,雄才也。
这个郑硕....
果然不一般!
壁虎断尾逃生没什么稀奇的,豹子也敢断尾,那就不是勇敢能形容的了。
这需要做出决定的人,有足够坚毅的心,或许,还需要足够的自信。
见太子面无表情的脸,也出现了惊愕的表情,郑硕只能追问道:“微臣欲直接支援各路工程的钱粮,殿下以为如何?”
如何?自然是答....
答应你个鬼!
就在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李贤硬生生的又咽了下去。
为何,四条路的修建,东宫占据最重要的一条,而六家,需要每两家,再加上东宫搅合其中,才能占据一条?
为的就是限制五姓收买人心的强度质量,别的不说,郑家一家支援四路,直接就比王家这样单独的一家,多收获了八倍的名望!
八倍的差距啊!
这家伙,看起来是自断一刀,但谁知道还留了个尾巴尖儿。
缓缓的舒出一口气,李贤换上了笑脸:“各路工程,相隔很远,要是分别支持的话,恐怕郑家运输的队伍,就要疲于奔命了。郑家既然有这样的见识,不如这样如何,郑家的钱粮,就专门用来长安到洛阳这一段路的工程如何?”
“长安到洛阳一路?”
郑硕只是迷茫了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太子这是想空手套白狼,想到了整晚都在套的级别了啊!
本来主持这一路工程,就是用的太子自身的名义。比起其它三条路来,名声传出去的也要更早。如此以来,就算郑家是后来者,也没法后来者居上,对太子应当收获的名望,不能造成多少的影响。
而郑家的加入,使得朝廷,能1节省大趣÷阁的钱粮。
这算计....
见郑硕愣了一下以后,就偷偷的咬了咬牙,李贤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清楚了其中的利害。
“郑兄,说实话,给郑家安排在这里,孤也是无能为力。你也知道,国库今年的支出太多了,单单赈灾,就足以将国库耗空。可是,眼下才只到了年中啊,未来的半年,国库空虚着,一旦有什么事情出现,岂不是束手无策?”
“若是郑家顶替了朝廷应该的花费,如此一来,国库能够得以幸存,郑家当居首功,这是什么?这是为国尽忠啊!而一路的百姓能够吃饱肚子,也会感念郑家的恩情,到时候,且不说郑家会落得万家生佛的好名声,就是孤,也会奏明父皇,为郑家请功的!”
看着太子一副“我在为郑家着想”的表情,郑硕就忍不住偷偷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他只能这么干,否则,他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