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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十二月三十日。
在大年三十这一天,李啸全军乘船返回安东卫。
李啸让首舰一号福船,装载全部战兵与辅兵,同时分装全部黄金银两以及一半的粮草。四艘普通二号福船,则是一艘装载全部骑兵与马匹,以及另一半粮草。另一艘装载全部火器部队,包括共47门火炮及弹药。剩下的二艘福船则装载全体1900多名战辅兵家属及工匠。
整个船队的航行计划为,从高龙堡出发后,一路向东,过奇山所,经威海卫,从成山卫的北洋绿水海道转弯,折向西南,随后再过宁津所,鳌山卫,灵山卫,最终抵达安东卫右千户所的石臼寨,全军从这上岸后,一路西行返回马耆山。
李啸静伫在一号福船战舰船舷边,平静地眺望远方。
一脸深思状的他,任那冰冷咸腥的海风挟着细微的冻雨,带着凉入肌骨的寒意,不停地拂过全身,却似浑然不觉。
李啸在思考,回到安东卫后,自已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心里明白,现在的安东卫,除了那些在马耆山坚守的部下外,再没有一个人欢迎他回来了。
毕竟,自已回来,是要找他们为屈死的黎应笙报仇。
李啸心下暗忖,从现在出发到回到安东卫,至少要7天。那么,叛变杀主的郝长泽部,应该已回安东卫多日了。估计,等自已回来时,王铭世等人早就作好了对付自已的准bèi。
安东卫水师极弱,李啸敢肯定王铭世没能耐在海上对自已动手,只是,上岸之后呢,会不会立kè
就要与王铭世开战?
李啸不想这样做。
毕竟他带着太多家属工匠之类非战斗人员,而且还有太多的钱粮辎重yào
搬运,这样一来,自已若立kè
与王铭世开战的话,即使获胜,自已同样会遭受不小的损失。
李啸思来想去,觉得最好的打算,还是悄悄地上岸,随后全军一路疾行回到马耆山,等这些家属、工匠与辎重都安顿下后,再来考lǜ
如何与王铭世摊牌。
李啸在赌两点。
一是自已突然返回,王铭世不知dào
他何时回来,二是已拥有若大一个安东卫的王铭世,对他那个偏僻狭小的马耆山没什么兴趣。
只是,事情真的会如自已想象的那样顺利吗?
李啸心里没底。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迟早彼此会有刀剑相对的这一天,那么迎难而上是一向坚毅勇敢的不二之选。
“同知大人,快来尝尝刚出锅的饺子。”
卓那希欢快的叫喊,把李啸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李啸回过头,见脸上沾满面粉屑的卓那希,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水饺,笑嘻嘻地站在自已面前。
为了庆祝大年三十,李啸下令,让刘扬壮的后勤队给全体人员做水饺吃,也算让大家好好吃个年夜饭。
卓那希这个可爱的姑娘,主动跑去厨房给刘扬壮的后勤队帮忙。没想到这位在后金皇宫中养尊处优的女子,做事还是挺麻利,和面、擀片、包馅等等工作都做得挺好,让刘扬壮和后勤队的民伕们都对她充满了好感。
“卓那希,你吃过没?”
“我呀,早在厨房里吃撑了。”卓那希掩嘴而笑。
李啸笑了,从卓那希手中接过水饺,大吃起来。
“怎么样,好吃吧,是我亲手包的。”
“嗯,味道挺好的,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李大人,你别小看我,我从小就和我额娘学过厨艺,每年大年三十,我们女真族人,也会包饺子吃呢。”
李啸怔了一下,问道:“你们也有过年的习俗?”
他这句问话,让卓那希一下挑起了说话的兴头,她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当然了,听我额娘讲,从老汗王起兵第三年开始(后金天命三年,公元1618年),我们女真族人就有过年的习俗了。过年用女真话来说,叫阿涅业能业。每到过年时,那是全家最忙的时候,阿玛指挥包衣阿哈杀年猪,做杀猪菜,我与额娘和姐姐置办年货,清扫庭院,张贴对联、挂蓝色笺旗(后金习俗,旗民挂所属旗色以示吉利,卓那希属正蓝旗,故挂纯蓝纸旗)、贴窗花和福字,蒸年糕、煮水饺,烙粘水勺,玩耍嘎拉哈(类似抓石子的一种游戏),好玩好吃的多着呢。对了,还有就是家家户户到过年时都会做沙其玛,可好吃了,以后我做给你吃吧。”
看着兴致勃勃诉说一脸沉浸向往状的卓那希,李啸心下突然极不是滋味,他恨恨地想道:你们这些鞑子,连过节的形式估计都是从我汉族学过去的。可恨我大明养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杀我同胞,掠我百姓,给华夏大地带来了多少鲜血与眼泪,并最终将一个辉煌灿烂的大明王朝彻底断送!
看着李啸一脸凝重地表情,卓那希悄悄地闭上嘴,一脸紧张不安地看着他。
“卓那希,谢谢你的好意。过去的事情,就别多想了。你要记住,现在的你,穿汉服,说汉话,已是我大明的百姓,你就安心在我大明好好生活吧。”
李啸本来很想和这位可爱的姑娘好好说点什么,最终却只说出这样一句。
他快速将碗中水饺吃完,递给卓那希后,转身离开。
卓那希端着空碗站在原处,迎着呼啸的海风一动不动,忽然,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悄悄滑落。
三个葡萄牙人在船舱中边吃水饺边聊天。
“昨天刚吃过欢庆宴会,今天又有这水饺吃,上帝真是怜悯他虔诚的子民。”阿弥额尔将一个硕大的饺水塞入大嘴,嚼得满嘴流油。
“现在的我更想知dào
,这位给我们丰盛晚餐的上帝化身李同知,会带我们去哪?”萨琮快速将一只饺子咽下肚后,眨着眼睛说道。
“我问过赵杰,他也不清楚,只是说李同知要带我们大家去一个可以开创基业的地方。”阿弥额尔回答。
“喔喔,开创基业的地方,听起来有点象上帝应许给亚伯拉罕的迦南之地,一块流着奶与蜜的沃土。”拂朗亚兰达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
“哈哈,我倒是感觉这位李同知接下来要做的,可能会和那喝狼奶长大的罗慕洛斯一样,回到七丘之山,要建立属于他自已的罗马城。”萨琮拍手而笑。
“好吧,二位先生,不用再说了。我知dào
你们接下来要告sù
我,也许我们将会象圆桌骑士一样,依附于这位东方的亚瑟王,建立一番值得夸耀的功业。”拂朗亚兰达嘴角下撇,一副嘲讽状。
三人的谈话又不欢而散。
七天后的上午,船队顺利抵达安东卫右千户所石臼寨。
第一个踏上陆地的李啸,盔甲整齐,披风猎猎,他目光深沉地凝视眼前空旷的原野。
原野上,空无一人,只有刺骨的寒风在野地上来回呼啸,吹得远处光秃秃的树林吱呀怪叫。
这样看来,现在自已突然回来,王铭世应该不知情。李啸暗想。
他将手向后一招,全军陆续整队下船。
全体人员从船上下来后,李啸与水师总头马屿告别,并告sù
他暂且呆在海岸处,以便联系。
随后,李啸安排哨骑队先行,在前面探路,其后的行军顺序为,枪兵辅兵横行队列阵突前行进,后面,则是火器部队推着火炮跟随行进,再往后,是后勤辎重队拉着金银粮草尾随火器部队行进,而辎重队后,则是浩浩荡荡的家属与工匠队伍。行军阵列的最后,是李啸亲率护骑队与上官云杰的突骑队一起,押阵断后。
从石臼寨到碑廓百户所的一段路,都是茫茫的开阔地,在这阴冷萧瑟的下午,李啸这只沉默前行的浩荡队伍,有如一条在灰黑色大地上蜿蜒而行的大蛇。
三个时辰后,李啸远远地看到碑廓百户所的模糊外影,心下不觉一阵欣慰。
这个他最初面试夜不收的哨骑的地方,李啸在这里,迈出了出人头地的第一步。
李啸扬鞭前指:“全军速行,赶到碑廓百户所,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队伍中爆fā
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每个人都不觉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碑廓百户所越来越清晰了,李啸心下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自已的军队一路行来,都没看到什么人?
放出去的哨骑队,也一直未有什么消息报回。
在离碑廓百户所几百米外,李啸猛地扬手,叫停了行进的部伍。
李啸下令,全军就此休息,随后,他带上整个护骑队,来到了离碑廓百户所唯一入口光泽门不远处。
李啸脸色瞬变,强健的心脏猛然揪紧。
他看到,整个碑廓百户所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城门紧闭,城墙上也没有卫兵站岗,甚至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在李啸用力大喊了一声“快撤”之际,城墙之上,几十名弓箭手昂然站起,一阵绵密的绷绷声响起,几十支带着死亡啸音的箭矢向李啸等人激射而来!
李啸右手刷地抽刀,叮叮作响起接连磕走几根箭矢,与护骑队疾逃本阵。
幸好,护骑队盔甲厚重,只有两名护骑受了轻伤。
砰的一声,光泽门城门大开,从碑廓百户所的光泽门处,有如腹泻一般,滚滚排出大团大团的军队。
于此同时,逃回本阵的李啸立kè
下令,全军迅速摆开阵形,列队迎战。
在涌出的敌军背靠城墙列队之际,李啸的哨骑正好从四处赶回。
气喘吁吁的哨骑队长张行猛告sù
李啸,经他与副队长胡大能在周围探查,除了前面的碑廓百户所外,另有三路军队正从东、北、南向李啸的队伍疾行而来。
李啸心直往下沉,自已一时侥幸,中了王铭世四面合围的口袋阵了。
自已这一路行来,之所以看不到什么行人车辆,必定是王铭世早已知dào
自已何时会回来,而提早进行了坚壁清野之故。
真真好狠毒的计谋!
“可曾看清每路有多少兵马?”李啸沉声喝问。
“禀大人,东路与北路每路约摸1000多敌兵,南路敌兵甚多,恐有4000多敌军。这狗入的王铭世是想给咱们来个四面合围,一举击溃啊。”张行猛咬牙说道。
“王八蛋!咱们中计了!这狗入的王铭世,不敢去打叛军,却在这里打自已人倒使出了狠劲!”雷傲大骂。
“事已至此,休得抱怨!尔等速速回阵,准bèi
迎敌!”李啸脸色坚毅地大吼。
对面的敌兵已列好阵势,一名四十多岁,身穿华贵冷锻山文甲的肥硕将领,在两名骑兵的护卫下,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离李啸一箭之外的地方。
此人,便是安东卫指挥使王铭世。
王铭世那张肥腻的脸上横肉直晃,两只细长的三角眼中,闪着得yì
的笑容。
站定后,王铭世将那蒲扇般的肥手一挥,向着李啸大声喝喊。
“李啸,你居心颇测,背叛朝廷,今天竟敢率军暗夺我安东卫!哼,速速下马投降,可免一死!
李啸冷笑道:“王贼!你谋害左千户黎应笙,罪恶昭彰,今日又想来图我!哼,也罢,待我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为屈死的黎千户报仇!”
王铭世的脸上猛的哆嗦了一下,他狠狠地一咬牙,脸上横肉直颤,复又大声对李啸军喊道:“尔等军将听着!尔等现已被我军四下围住,已是走投无路灭亡在即!纵死战得脱,李啸老巢马耆山已被我军占领,尔等亦是无处容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有擒下李啸者,可得千金之赏,封千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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