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本富庶之地,文风也是极盛,自然出了不少的名臣。其中更有一家姓徐的,老太爷本是三朝元老,七年独相,人都尊一声徐首辅的人家。这老太爷在十年前已辞相位而归,安居家中,和老妻白发齐眉,子孙绕膝,真是别人说不来的好。
这年更有一件喜事,刚过完元宵,正月二十一,徐首辅的长重孙媳妇就生下一个儿子,这不仅是徐家有后,更让徐首辅有了五世同堂的福气。因此这孩子的满月酒办的十分隆重,不仅在本地办了,连徐首辅的长子,在京中任户部尚书的徐大老爷听的有了曾孙,也在那日办了几桌酒,请一请同僚。这消息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听的三朝元老又有了五世同堂的福气,也命人赏了份礼,徐家面上更觉光辉。
这喜事办的就更热闹,可是谁晓得乐极就生悲,满月酒办了整整三天,第三天夜间徐老太太觉得有些肚饿要吃碗汤圆,那知dào
一口汤圆噎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来,丫鬟婆子们一泡子乱救,等请了医来也是回天乏术,喜事没完就办了丧事。
徐老太太年已八十有二,和徐首辅白发齐眉,虽被噎的去了,还算是喜丧,徐首辅虽伤心却也叹声天命,只吩咐人办丧事。谁知祸不单行,徐老太太去*{}{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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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了还不到三天,徐首辅七十八岁得的那个小女儿,时年仅四岁的徐宁竟溺死在井里。
若说老妻吃个汤圆被噎死徐首辅还能说天命,但年仅四岁的徐宁溺死在井里却让徐首辅忍不住,他召来全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把服侍徐宁的奶娘丫鬟一板子一板子慢慢地敲。这让全家大小特别是那些孩子们都双股战战,也到此时,那些孩子们才明白,为何徐首辅可以登上如此高位。
徐首辅的子孙们出外做官的不少,敢上前劝说的只有有徐五老爷和徐大爷,任凭这对叔侄在一边不停劝说,说这事传出去对徐家声名有碍,徐首辅只淡淡地说,自己还没死就有人对自己的女儿下手,若连威慑都不能,还提别的什么?至于名声,徐家名声本从自己而来,那自己破了又有什么打紧?
丫鬟婆子们熬不住,晕了一个又一个,当最后一个丫鬟晕过去的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却不是徐首辅想的那些人,而是个管家娘子,她跪在徐首辅面前说是她做的,趁丫鬟婆子们忙着丧事,徐宁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跟随时哄开丫鬟把徐宁推入井中。
徐首辅并没说话,只是看着这管家娘子,管家娘子跪在那里已经汗如雨下,但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肯说。也不知那管家娘子跪了多久,那些丫鬟不论大小,全被配给庄上最粗鄙的庄户,而原本做为徐宁贴身丫鬟的她们,本该和别的贴身服侍的丫鬟一样,被放出去好好嫁人,最次也要嫁个管事的。至于徐宁的那两个奶娘,即日起被逐出徐家,再不得踏入徐家半步。
之后徐首辅命下人们散去,但留着自己的儿孙们,看着他们徐首辅只是淡淡地道:“一家子总是难免会磕磕碰碰的,女人们在后院难免为了些利益就一直相争,但你们都别忘了,不管你们是娶进来还是嫁出去的,都姓徐,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徐子昂的子孙,怎能为了那么些蝇头小利就动些鬼魅心思甚至杀人?今日可以为争宠杀宁儿,明日是不是就连我老头子都可以杀起来?不揭出来,只用下人们担了这名声,不过是因头一次。可你们真的以为,下人们可以一直担了这些名声吗?”
徐首辅的声音很平静,但怒火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以徐五老爷为首,已经跪了一院子的人。这样的折腾好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里面有怀了身孕的人?等散了时候先是徐十奶奶见了红,两个月的身孕就此掉了,接着是怀了八个月身孕的徐八奶奶一进房就躺下,第二日天亮就见了红,折腾了两日早产生下一个儿子。
徐八爷见母子平安,儿子虽然瘦小些也很高兴。去给徐首辅报喜时候才听说七爷带了小十一爷在徐首辅院子门口跪了一夜,徐首辅并没见他们,只是说孩子顽皮是难免的,但总用顽皮来推脱是不可以的,既然小十一爷喜欢舞枪弄棒,就让他从今日起从军去吧。
徐八爷这会儿才朦胧想起,那日出头的管家娘子确是三房的。徐首辅发了话,七奶奶再心疼儿子也没有办法,只是小十一爷刚十三岁,从没离开过自己怀抱就要去从军,未免哭了又哭,但也知dào
徐首辅这个决定已经是十分轻的惩罚,只得含泪打点包裹送走儿子。
小十一爷离开不久,徐尚书也从京城赶回来,原本圣上下了夺情旨意,但徐尚书听的家里出了这么些事,万分恳切地说父亲已然年老,又不得送母亲最后一面,虽感圣恩也要回家养亲。徐尚书已过六十,这一丁忧只怕再无起复念头。
徐尚书回乡,办完徐老太太丧事后这日子原本已恢复平静,可进了五月天气热的不行,徐八奶奶十分怕热,某日贪嘴喝了一小碗酸梅汤,刚放下碗下血不止,等请来医已是回天乏术,丢下两儿一女撒手西去。徐八爷伉俪情深,自然哭的死去活来,徐首辅虽孙媳妇不少,但细算起来,徐八奶奶早产实因自己而起,也叫了那三个重孙来好言安慰了。
连办三桩丧事的徐家更绷紧一根弦,可这一年的霉运竟似没有完,八月徐九爷下乡去收租,回程时候和别的船撞起来,九爷跌落水中,等捞起来时只剩的一口气。没等送到家就咽了气,徐九爷是徐四太太生的唯一儿子,徐九奶奶过门也有十来年,有过孕却屡次流产。徐四太太哭的死去活来,醒来时候抓住徐九爷房中丫鬟挨个相询,问她们可曾被徐九爷宠幸,可曾有身孕。
徐家家规甚严,等闲不许纳妾,更不许和丫鬟们随意嬉闹,免得出那寡廉鲜耻的丫鬟,把徐家的声名坏掉。徐九爷虽没有孩子,但在正妻之外也只有在三年前纳的一个妾,那妾命也不好,怀了个孩子八个月时产不下来,血浸着身子死了。
徐四太太这种举动若在平日徐老太爷早遣人训斥,可徐四太太守寡三十年,死的又是她的独子,徐老太爷也心里不忍。徐四太太挨个问过,见一个丫鬟神色不对就扯出来,丫鬟吓的要死,但还是跪下说两月前徐九爷酒后曾经宠幸过她一回,但酒醒后碍于家规徐九爷并不敢说出,让她也不许说出,还说等过些日子慢慢地和徐四太太说。
这丫鬟上个月月信就没来,本以为偶然迟了,但最近乳胀腰酸,只怕是有了孕,还想等九爷回来时候再问他拿个主意,哪晓得九爷就没了,正在发愁肚中之事。徐四太太听的此事,如绝境中又给了条生路,又问过九奶奶,这丫鬟说的那日徐九爷确是酒醉后没进房来睡,九奶奶遣这丫鬟去服侍的,心里更加肯定。忙让人去请医,又让人去禀告徐首辅,说天无绝人之路。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各房都送了些礼物恭喜四太太,四太太更把这丫鬟当做一颗明珠看待,无数药材流水似地往丫鬟房里送,就巴望着一举得男。
转眼这一年过去,进了正月后徐家也风平浪静,众人这才松口气,看来霉运过完终有好运,也有人开始打听徐家八爷续弦的事,不过这有徐大老爷做主,一般人也说不上话。有人打听自然也有人担忧,而最担忧的就是八奶奶的长女曼娘。
黑色的水追逐着穿粉色衣衫的少女,少女跳过黑色水中一块又一块的石头,可是气力不济很快就要被黑色的水淹没,少女满额头都是汗,正要惊叫出声,前面大石头上出现一个温柔笑容的妇人,正在朝少女伸出双手。看着面前妇人少女眼里顿时落泪:“娘,您不要丢下我。”
妇人的微笑依旧,少女使劲把手神过去,还差一点点就能拉到娘的手,但就在这个时候妇人消失不见,少女惊恐大叫,耳边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您怎么了,又被梦魇到了?”那黑色的水瞬间退去,耳边只有若有似无地叹息,曼娘,你要好好活下去。这叹息声听在耳边这么重,少女已能感到有泪滴落在枕头上,睁开眼,入眼的是白色水墨字画帐子,此时帐子已被撩起一半,贴身丫鬟秋霜正手端蜡烛担忧地看向自己。
原来又是在做梦,曼娘长吁一口气,秋霜已把烛台放下,给少女披了件衣衫才去倒茶:“小姐先喝口茶润润。”虽然不渴,曼娘还是把茶接过喝了一口就放下问:“什么时辰了?”秋雾轻声到:“都快卯时了,小姐您还能再睡会儿。”说着秋雾忍不住打个哈欠,曼娘把茶杯放下,无尽的哀伤又涌入心底,但无法对她说出,只低垂了眼。
看着少女的脸,秋霜伸手把曼娘扶了躺下才道:“小姐,八奶奶都过世快半年了,您这么伤心的话,八奶奶在地下魂灵也不安的。”曼娘眼里有哀伤染上,很快就点头:“你说的对,娘她一定是太惦记我,才不肯安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