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难行。

诗仙李白曾说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对这个独自骑在毛驴背上的八九岁女童来说，同样艰难。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但对于她来说，这条路再怎么变再怎么崎岖，却也改变不了它的归处。

华山。

这些年来，她有多少次走过这条路？

毛驴背上，女童微微侧着头，蹙眉思考着。

十次？

还是二十次？

又或者更多？

但最近的那一次，却已经是在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太久，再度回想起来，让女童觉得有那么一点的模糊。不过在她的安排中，华山这个地方不管如何都必须要有五毒教的人，不必为了什么争霸江湖而努力，也不需要争夺什么隐藏秘籍之类的，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消息。

等待了那么多年的一个消息。

要求不高。

很简单不是？

事实上这个看起来简单无比的问题，在真正的操作起来的时候，确是那么的艰难。

为此她付出了一代五毒教教主的代价，将一个卧底安插在了华山派。只可惜，因为一个意外，这个卧底死掉了。

鲜于通，还算是一个人才的。

只不过鲜于通的死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损失，反倒是所得要比她想象的要多，给了她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踏出苗疆大山的理由。至于现任的五毒教教主是否心伤又或者其他，她完全不在意。若是在意，只不过再换一任教主便罢。

事实上也证明了她的猜测。

她从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白眉鹰王殷天正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三个问题，一前一后给了她三个满意的回答。

岳缘在。

小龙女在。

赤练仙子也在。

而且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这，对她来说便是一件大好事。

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矛盾之中，她陆无双的一生就是矛盾。

不共戴天的灭门之仇，这不能不报。

可……

若真是按照她的激烈性子，当用李莫愁曾经那一样狠辣的手段回报才足够。但赤练仙子在之前不过只身一人，在那之后……她有了后人，但陆无双确是陷入了矛盾之中，束缚于蛛网之间。

灭门之恨，当以仇报仇。

尤其是在襄阳城破，明教现世后，陆无双之后便从中了解到了非常多的东西。

譬如传鹰的身份。

甚至，她派遣出弟子出山，以蛊控人，更是从中了解到了其他极为隐秘的消息。

传鹰乃是岳缘与赤练仙子的儿子。

而在之后，传鹰更是有两代后人。

一者名为鹰缘，确是成为了和尚，从某方面来说，他这一脉算是断绝。而且，陆无双也不想与布达拉宫那些喇叭牵连，这些和尚极为诡异，再加上西藏的气候让五毒弟子们极为不适应，最终作罢。

另外一代后人，则是……

一想到这个曾经得来的隐秘信息，陆无双偶尔也有一种后悔的举动。

想当初自己若是像那个波斯来的明教圣女一样不要脸，借由饮酒之名，下点虎狼之药，是否……想到这里，女童感觉自己的脸蛋在发红在发烫。

“哈！”

一声嗤笑，女童眉目间尽是无奈之色，扫了一眼自己现在这个状况，只能苦笑。这个问题，自己现在连想想都已经不够资格了。

而这个圣女一脉的后人……

以这个波斯女人的性子，她定然不会让后人姓岳的，同样不会姓李或者传，最大的可能……

脑海中，闪过传鹰另外一个儿子鹰缘的名讳，陆无双便知道这个取名的方式极有可能是采取了谐音的做法。

取鹰为殷。

不！

该是取殷为鹰！

鹰缘显然是小的那个。

殷家一脉在明教中后来向来重要，可谓是法王一职中必有他们家中人。之所以不让殷氏成为教主，想来也是那个女人为了保护后人。只不过，这个女人也太小瞧有心人了。

于是，陆无双出手了。

只要斩断殷氏这一脉，再加上一个成为和尚的鹰缘，那么李莫愁这一脉的后人，就将彻底断绝，从某方面倒也报了她陆家的灭门之仇。

只是，在行动的时候，陆无双迟疑了。

她想到了岳缘。

甚至派遣到殷家的前任天蛛使……她在最后还是没有给出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好多年的狠辣命令。迟疑与矛盾中，陆无双给了一个卧底探究殷家家谱的命令。

至于最后的结果……在今天，陆无双见到白眉鹰王殷天正的那一刻便已经知晓。

情之一字，果然是世上最难以琢磨的存在。

从殷天正的表现中，陆无双已经知道对方察觉到了五仙教太多的秘密，能够透露出其中秘密的人只有一个可能。她不是不信明教与天鹰教的能耐，而是五毒教内部根本不是外人想象的那般容易闯进来。

想要窥视内中隐藏秘密，唯有内部人选出卖消息才有可能。

前任的天蛛使叛变了。

这一任的天蛛使……

摇头失笑，陆无双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她看过太多，早就没有了多少的愤怒。在坚强的人，在一些极端的情况下都会改变的不是吗？

似乎想到了什么，端坐在毛驴背上的陆无双发出了响亮如银铃一般的娇嫩笑声，咯咯的声音飘出去老远老远。

“李莫愁啊李莫愁！”

“妄你身为赤练仙子，曾经凶名盖江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被自己的后人出卖自己吧？！”想到这里，陆无双小脸上尽是讥讽的笑意，好像一个小孩子抓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一样，她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拿到对方的面前是炫耀。

对！

炫耀！

这样的事情，怎么不能炫耀？

在从殷天正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陆无双便已经肯定了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地方值得赤练仙子呆。

那便是华山。

这一次，将是她们师徒之间了结恩怨的时候，也是解决她心结的时候，无论成败与否，亦是她陆家与赤练仙子终结一切爱恨情仇的时候。

因为她知道，若是见到了岳缘后，那么折磨她这么多年来的仇恨，会再度让她回到了曾经的状态。

在下定这个决心的那一刻，原本存在陆无双身上多年的犹豫与矛盾，也消失无踪。

留下的唯有一份决绝。

没有任何余地的一往直前。

因为……

自她从万毒血池里走出，治疗好跛脚的毛病，更是恢复了青春年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时间，但所付出的代价确是让一个女人太过绝望。

她有爱的心，却没有爱的能力。

她想爱他，想要为他生儿育女，可现在她再也没有了这个能力了！

不想长大是一个美好的希冀，但一旦不能长大确是一个可怕至极的梦魇！

哒哒声中，毛驴蹄响。

伴随着的还有那无数的银饰撞击的清脆声响。

“这一次，我们师徒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一行血泪泣下，女童娇脆的嗓音中充斥着妒忌愤恨之意。

与此同时。

华山派。

后山。

一直保持打坐的赤练仙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身真气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

道袍飘飞中，吹起了一头青丝飞扬。

“嗯？师姐，怎么呢？”

一旁。

一身白衣的小龙女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疑惑道。

“没！”

“没什么！”

赤练仙子柳眉微微一皱，玉手轻轻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她很是奇怪，自己怎么会突然感到一阵的心悸。

这种悸动，代表着是否将要发生什么了吗？

但，不管将要发生什么，她李莫愁都会怡然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