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清冷的凤隆堂今天来了两个客人，一对年纪不太的男女，看样子还是大学生。男的身材瘦高，看起来倒是有点唬人。女的身高也不低，不过倒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瞄了对方一眼，林凤隆就不再关注了。像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只是出于一时兴起走进来的，消费自然是不可能消费的，再说他们也可能消费不起。他这个店面买的虽然都是些外围的东西，但也不是这样的年轻人有能力尝试的。

果然，比起那些古旧的东西，两人倒是更喜欢那个挂在墙上的大物件。那是一套大红嫁衣，材料是上等的胡绸，有漂亮的缂丝边和凤凰的金箔花纹点缀。珍珠的纽扣还有琉璃薄片，让它显得很是贵气。

“正统的旗袍样式喜服，满清时的人穿的，和现在人的款式有点不一样。”两人中的男生看上去对这个有点研究，说出的话让林凤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现在满大街露腿又露胳膊的旗袍，可算不上正统。

就算没有明说，明白女生心思的男生也看得出女生眼中的喜爱，他走了过来，问道坐在躺椅上消食的林凤隆。

“老板……”

“不卖。”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凤隆打断。

慢悠悠的坐起来，林凤隆看着有些惊愕的男生：“不是我不想做你们的生意，那东西是有人定制的。因为婚事还没定下，听说是男女方都和家族闹掰了，所以暂时留在这里。”

男生露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需要定制的啊，那么……”

“不接。”林凤隆又拒绝道，“这店估计也开不了多久了，什么时候就关我也不知道。而且我老了，也没那个精力慢慢做了。”

叶胜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好像是挑中了一个有些不得了的店。酒德亚纪走上前来拉了一下他，示意他演的差不多就够了。

她向老板笑了笑：“老板你好，我们是燕京大学的历史生，因为课业需要，所以前来唠叨一下，还望见谅。”

听到这个，林凤隆就明白了他们真不是来买东西的。不过他对这两人映象还不错，倒是愿意听听他们说说。

“旧时的古籍啊……”林凤隆皱眉，“这东西倒是不常见，我开店几十年，收过的书籍类的东西也不少，但大部分都有残缺，价值不高，后来也就一起打包卖给附近大学的图书馆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两人：“你们不是燕京大学历史系的吗？就不会去那里问问啊？”

酒德亚纪解释：“您也说了，那些都是残缺的，记载的东西也是七零八落的，即使是有完整的，那也是被许多人所熟知的。所以，我们就想看看，能不能撞撞运气，找到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

这个理由倒算得上过得去，学历史的不就希望能亲自发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历史吗？这样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好高骛远的学生，林凤隆也见过不少，自然都是被他随便打发了的。

不过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了，普通人都能感觉到的鬼车鸟异动，还有燕京日益开始严重的地动，无都不在说明，那家伙可能要醒来了。

思量了一会儿，就当叶胜两人以为老板要送客的时候，对方抬头看了他们一样：“你们运气不错，如果来早了或是来晚了都可能拿不到。早了我不想给，晚了我这店可能就关门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叶胜和酒德亚纪对视了一眼，或许他们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么快就有收获。不过还不能开心得太早，老板收藏的旧书籍有没有他们想要知道的还不一定呢。

“不过你们也别的得意的太早，东西我虽然答应卖给你们了，但你们能不能买得起还是另外一回事儿。”林凤隆躺回躺椅上，“虽然旧书这玩意儿不值钱，但我这可是古物。”

叶胜试探性的问：“这是当然的，需要多少？您给个路数。”

摇着小扇的林凤隆慢悠悠的伸出三个手指：“三万。”

叶胜张大了嘴，表现出了一个还没出学校的大学生听到不能支付的价格的表情。

“美金。”林凤隆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

叶胜的嘴张得更大了。

最后他们还是没能买成，毕竟这个数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能拿得出来的。在约定了等回去请教师长由他们来做决定了之后，叶胜和酒德亚纪离开了这家巷子里的古玩店。

“太快下手了反而会引起对方的疑心，要是我们被怀疑是文物贩子最后不买给我们，那就尴尬了，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线索。”叶胜有些遗憾，要是知道事情会那么顺利，他就扮成不差钱的纨绔子弟。

酒德亚纪放下电话点头：“我已经通知学院了，经费在报告提交核实后发放。”

叶胜点头，带着酒德亚纪返回，在预定时间到达之时，他们会再次造访这个古玩店。

凤隆堂的二楼，林凤隆目视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才回过身。即使无法像镰鼬那样能够听清领域内的所有声音，但是他还是勉强听得清年轻人们的对话。

“很优秀的年轻人……昂热。”长叹了口气，他回到楼下，准备找出那本被自己快翻烂的小册子等待他们再次上门。

手机响起，看到来电显示的他面色阴沉了下来。接下电话，他冷冷的说：“我有说过的吧？我们的交流就仅限于买卖，现在是你们那边单方面的反悔，已付的定金是不会退的。”

“够了，弗里德里希，我还不至于会为了那么一点钱暴露我们的关系。”对面的声音带着点怒火，看来他近期过的很是不好。

感知到对方的不如意，林凤隆心情愉悦了起来：“你还真是感谢你的康慨，那么说说看吧，你找我还有什么事？弗罗斯特。”

“告诉你个好消息吧，你的老朋友昂热向你所在的城市派遣了不少人。”弗罗斯特阴冷的声音响起。

林凤隆无所谓的回答：“就这个？他们不是一直都在吗？”

奥运之后，挤入燕京的外国人就越来越多，其中鱼龙混杂，不乏有混血种之类的家伙，在加上这片土地存在已久的世家们，他可不觉得只会有他认为这里的地下藏着龙王。

“这次不一样了，我真希望你在听到之后还能笑的出来。”弗罗斯特的声音变得平静了起来，像是准备看笑话一样，“这一次被派去的人当中，有着近几十年来学院唯一的S级。想必你也有听说吧？不，我觉得你一定有听说过……此届狮心会的会长，你老朋友路山彦的后代，昂热选定的唯一接班人——路明非！”

话筒中一片寂静，远在意大利的弗罗斯特一张脸快笑成菊花，他已经想象得到，对面那目瞪口呆的表情。

“所以呢？”林凤隆平静的问，“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这个？你真是有够无聊的，弗罗斯特。”

深吸了口，又恢复阴沉的弗罗斯特冷冷的说：“好吧，既然你不在意你老朋友的消息，那么就随你好了。你的东西也要留好，我们随时会安排凯撒前往燕京的，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的龙王必须由他来击杀。”

“晚了。”林凤隆不紧不慢的答道，“因为你们回复的太慢了，东西已经被我卖了，你要知道，尾款的支付也是有时间限制的。”

“你！”弗罗斯特大怒，“弗里德里希你这个混蛋！你真的以为你的存在有多重要吗？昂热是不会原谅背叛者的，知道你下落的他绝对会亲自……”

“你不敢给他说的。”林凤隆轻轻的回道，“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真以为你们的秘密藏得很好吗？”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空气安静到两者都能够听到对方所处环境里的喧闹声还有晨鸟啼叫的声音。

良久之后，弗罗斯特的声音才重新响起：“你赢了，带着庆祝你关店的定金滚到你期望的地方去吧。希望哪一天不会在那个角落看到价值被榨干的你的尸体，那个时候我绝对会第一时间去嘲笑你的。”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林凤隆答道。

第二天，叶胜和酒德亚纪带着下发的资金再次拜访时，看到的却是完全关闭的凤隆堂。就在两人愣神时，旁边的店铺老板递给他们一个说是林老板留给他们的包裹，打开后发现是一个手抄的笔记本。

同一时刻，遥远的意大利，弗罗斯特收到一个国际包裹的运送通知。包裹是一本书，邮费是到付。

……

燕京丽晶大酒店，路明非翻看着叶胜他们带回来的笔记本。文章的名字叫《天变邸抄》，和后世流传的版本差不多，但是多出了许多他挺擅长的风水学内容，倒是和路山彦复述的版本差不多，可以确定是真货。

抄写的人相当认真，在将原文摘抄下来之后，还留下了自己的注释以及新旧地名的对照。他翻到最后，夹在里面的还有一张明朝时期的老地图。于此之外，还有一张小纸条。

“小心藏在暗地里的家伙？”苏茜满脸疑惑的念出那上面的字，“这是在提醒我们，但这个‘暗地的家伙’指的又是什么？龙王吗？为什么不能说明白一点呢？”

“可能是有着什么顾虑吧，比如监视或是其他什么的。不过这也已经可以确定他是知道龙族的存在，是混血种的可能性很大。”楚子航拿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和笔记上的是同一个人。不过纸条上的字迹比较新一点，纸张也是新裁的，看上去是后来加上去的。

同样在房间里的酒德亚纪解释：“凤隆堂已经人去楼空，叶胜还留在那里监视，还有其他两个专员也过去了。我们问过凤隆堂邻居的店铺，他们说林老板早就赚够了钱，打算回到河南老家养老了。”

“但是诺玛没有查询到他的订票信息，也没有直接证据说明他离开了燕京。”路明非补充到，藏在暗地里的家伙多了去了，也不知道他在说的是哪一个。嗯……他自己可能也算一个。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楚子航他们带着笔记出门了，既然有线索就得行动起来了。路明非一个人留在了房间，他在等人。

像是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沉闷声音响起，某处空地上的空气一阵扭曲，酒德麻衣曼妙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路明非带着一点莫名的笑意：“你可以不用伪装的，反正你也有着校董会特派专员的身份。”

“饶了我吧，那样的话我和亚纪一定有一个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酒德麻衣绯红的眼角微微闭上，似乎是在想象那个画面。

“好吧，说说你的发现吧。”路明非不再深究这个话题。

“我进去探查过了，就如亚纪所说的，凤隆堂的老板确实已经消失不见了。”酒德麻衣点点头，然后又有些疑惑，“不过那里面不少有价值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地，我还找到了一些数量不小的现金，如果是跑路的话，应该不至于会把这些东西忘了。反正那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跑路的样子，大概是躲起来了吧。”

路明非点头，目光望着窗外：“他毕竟在这里经营了几十年，即使是EVA也没办法立即把他找出来，所以这件事先不用管了，拍卖会开始时他一定会出现。”

……

“除开加图索家的人，你接触了他们？”黑暗中，有人问道。

林凤隆毕恭毕敬的答：“我需要一些人帮我处理地底的事，那个要是出来的话，对我们的生意也会有影响。”

那声音又响起：“好吧，这也算是个理由，但是你的躲避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会对后面的拍卖有些影响。”

林凤隆依旧恭敬：“是的，因此我会在正式拍卖之后才会出场主持。”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这次拍卖之后，你就离开那里吧。以你的能力，应该负责一些更重要的地方。而且就算你平时再低调，今后也会有人注意到你，卡塞尔的那群家伙先不说，真正麻烦的是世家的那群家伙。你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那么久，还真是让我有点惊讶。”

林凤隆狂喜的低头做了个抚胸礼，像是诚恳的信徒终于被主选中一样：“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剑来》

良久之后，那声音不在响起，林凤隆才抬起头。他抚摸着才送来这处据点内的一些保险箱子，冰冷的低温冷藏箱并没有让他沸腾起来的心情消退。他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了，终于离那个地方又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