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用力摆动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浑身骨骼发出清亮的咔咔声。
扭头环顾四周,同学们该干嘛还是在干嘛,睡觉前和睡醒后周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真是令人安心。
“大哥,你比我还能睡啊!你知道你把一节数学课完整的睡过去了吗?”颇为无奈的声音在姜正耳侧响起,语气中充斥着满满的羡慕。
“是么?”姜正挠了挠略显迷茫的脸庞,看了一眼讲台的上方悬挂的钟表,话语突然一转,“路明非你怎么没叫我啊!”
“老师都没叫你,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路明非翻了个白眼,手中随意翻动着书本,哗啦啦的声音惹人心烦。
“怎么了,路大少爷,谁又惹您生气啦?”姜正打了个哈欠问道。
路明非没有理会姜正的调侃,轻叹一声,幽怨道:“我爸妈写信给我了...他们大概还是回不来。”
“这样啊。”姜正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随即开口:“看开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再说了,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连爸妈都没有的人来安慰你......想想开心的事,过两天月考完就能放假了,回去一起上网,我请!”
“你说的!我记住了啊!”路明非眼睛一亮,恶狠狠道:“我还要加蛋加肠的方便面和两瓶营养快线!”
姜正大气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对了,那个月考...”路明非还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班里的气氛有点安静,风吹得又有点冷...明明都快要到夏天了,怎么温度变化还这么大?莫不是班主任悄悄摸到了后面?
路明非悄悄低头斜着眼朝后门看去,并没有看到班主任,反而看到一个身材圆胖的男生大步从后门跑进教室里面,一步一步地仿佛整个地面都在晃动,这样的身材他们班里只有两个人拥有,就是不知道是这位到底是徐岩岩还是徐淼淼。
路明非觉得古代宫里传皇帝旨意的太监也不一定有他现在这样紧张和迅速。
“徐岩岩,干嘛?”姜正淡淡说道。
路明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两个人区分出来的。
徐岩岩剧烈喘息,脸上的肥肉在轻微颤动,最后努力蹦出来几个字:“楚...楚师兄找你。”
话音刚落,班里原本没有朝外看的同学们开始把视线和注意力有意无意的转移到了教室门外趣÷阁直站立的男生身上。
男生有着一张线条明晰的脸,挺直的鼻梁和有力的眉宇搭配上一头温顺的黑发,任谁看到都会在心中赞叹两句。面对来回同学的问好,男生也会一一点头回应。
“还真是皇帝旨意啊。”路明非小声嘟囔。
以楚子航在仕兰中学的地位,称一声‘小皇帝’倒也没什么错的。
在《仕兰校史·神人篇》中,楚子航也算是极具传奇色彩的一位了。
学习成绩优秀,‘市三号学生’获得者、各种竞赛奖杯拿到手软,长相更是无可挑剔,一张亚洲莱昂纳多的脸庞足以让任何原本对其有意见的女生放下成见,而且他尊师、敬长,是个校长见了都要点头微笑打招呼的主。
唯一缺点大概是性子比较冷,沉默寡言、待人礼貌却疏远。当然,在仕兰中学的女生们看来,这是实打实的优点,谁不希望自己的梦中情人可以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生少些瓜葛呢?
女生们喜欢,男生们自然便不喜欢楚子航了,于是乎在广大男同胞的努力下,“此獠当诛榜”第一位便是这位。
尽管姜正的学习成绩和外貌都不输于楚子航,但在讨女生喜欢这方面就差得有点远了,也许是和姜正总是被通报批评有关?路明非思绪逐渐发散。
果然现在的女生还是更喜欢好男孩一些,对性格暴躁、目无遵纪的坏男孩还是敬而远之的吗?
“哦,知道了。”
姜正在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趣÷阁记本,起身朝外面走去,连声谢谢都没说,徐岩岩也不在意,找到班里面的另一位和自己外貌、打扮几近相同的胖子看着外面的两人小声议论着。
不只是他俩,班里几乎所有人的话题都放在了走廊里的两人身上,目光时不时朝外看上一眼,而后又迅速挪开。
路明非鼓了鼓腮帮子,却又很快泄了气,趴在桌子上像颗长歪的白萝卜,还是营养缺失、发育不良的那种。
“上一节下课你没来。”
楚子航看着走出来的姜正,目如点漆,眼睛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云影天光。
他的语气有点冷,这样的话如果说给别的同学听,他们大概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情,然后心急如焚地赔礼道歉。
不过姜正知道,这就是楚子航的说话方式,简单粗暴,像是一条永不会弯曲的直线。
“太困了,睡着了。”
姜正把手里的趣÷阁记本递给了楚子航,“我打电话问的叔叔,然后手记了下来,可能有点不全,不过重要的东西都有。”
楚子航接过趣÷阁记本的时候呼吸骤然加速了几分,坚实有力的手带着些许的颤抖,强忍着现在就打开趣÷阁记本的冲动,郑重的将其收起来,又把手里的盒子给了姜正。
“古驰今年的最新款钱包,我妈妈在他们店里有会员,昨天拿到的。”
姜正点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接过这个低调而不失奢华的小盒子,打开后,一个黑色的双折钱包静静地躺在其中,清晰的纹路抚摸起来手感极好,左下角有两个半身重叠的字母‘g’。
确认无误后,姜正满意道:“既然是交易,那我就不给你钱了啊。”
“嗯。”楚子航不在意这些东西,反正家里每年会多出很多这样的奢侈品,‘爸爸’和妈妈都喜欢买这些能彰显或提高自己身份的物品。
同理,他们也不介意楚子航去买这些。
“我叔叔还说了,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就不再劝你什么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在美国那边待得不舒服,尽管找我们。”姜正说:“我叔叔还没回来,这周你还是先不用来,等我通知。”
“好,我知道了。谢谢!”楚子航一脸诚恳道。
姜正摆摆手,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回了教室。
班主任已经早早地来到教室,站在讲台上,看到回来的姜正轻轻点头,倒不是对其有什么意见,只是对这个学生,他实在是很难扬起嘴角。
老师们常说,学习是学生的天职。
姜正可以说把自己的天职完成到了极致,但是在其他方面,就不太令老师们满意了。
上课睡觉只是常规操作,旷课、缺课、谈恋爱、打架...仕兰中学校规里的几条‘高压线’几乎是全给扯了一遍,这些事情要是放在班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早都被开除了,可谁让人家有一个疑似权势滔天的叔叔呢?
路明非目光偷偷瞟了一眼老班,似有所顾虑,深吸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
“姜...”
“姜正,你和楚子航很熟悉吗?”说话是班里有‘钢琴小美女’之称的柳淼淼,路明非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关系还好,有时候一起打篮球、打游戏什么的。”姜正一本正经的胡扯。
“他来找你是...”
“刚才是借的他的趣÷阁记,我上节课忘记去还了。”
“这个是?”柳淼淼目光移到黑色的钱包盒子上。
路明非也看了过去,拜自家叔叔所赐,他对这种男士的‘象征’极为熟悉,虽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但想来不是什么便宜货,更何况还经了人家楚子航的手。
“托他买的。”不知道姜正是因为接连的问话有些烦躁还是起床气没有发泄出来,说话几乎到了最简。
柳淼淼道了声谢,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人家好歹是三大班花之一诶,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路明非大侠为钢琴小美女打抱不平。
姜正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喜欢就去说啊,光搁在心里想着有什么用,还等着人家主动来找你吗?”
路明非莫名心里一紧,气势不由得变弱了不少,“说出口人家不答应多尴尬,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追呗,好女怕郎缠。反过来,都是一个道理。”姜正摇头叹息,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可是...”路明非张口欲言。
“路明非!上课铃声是不是打给别人听的!明天月考看你能考什么样!”
“徐岩岩!徐淼淼!还吃呢?扔出去!说过多少遍教室里不能吃东西!还弯着腰?以为我看不到你?”
“王一帆!怎么坐的?要不要把家里的沙发给你抬过来?”讲台上的老班开始大发神威,逮住在下面有小动作的人就是一顿输出,最后看着在座位上百无聊赖的姜正说道:
“姜正去办公室吧,安老师在那里。”
“好。”
姜正起身,扫了一眼坐立不安的路明非,左手放在身后虚握了一下,而看到这个手势的路明非顿时安心,扭了扭屁股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连老班严肃的面孔都觉得亲切起来。
班里的同学都见怪不怪,这是姜正在学校的一项‘特权’。
每月学校组织的月考,姜正都可以提前一天独自考完,随后在接下来的两天考试时间及后续的假期中都不需要来学校。
虽然看似只是多了两天的假期,但有这样的特权总归是引人侧目的,更别说每次的年级第一都是他。
姜正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特权,全拜托于将自己从孤儿院里领回来的叔叔。
姜正向远方眺望,漆黑如墨的眸子此时深邃而平静,仕兰中学的天蓝色校旗在风中摆出波浪,天空上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雾,阻挡了太阳倾斜而下的光芒最终留下了一片金色的朦胧。
“要下雨了...”
...
“小正来啦。”教数学的安老师看到姜正到来后顿时笑容满面,指了指旁边整洁的桌子,“卷子和趣÷阁准备好了,不用着急,慢慢写就好。”
“嗯。”姜正轻声答应。
他和楚子航有一点很像,就是不喜欢说太多话,楚子航是性格冷漠、对一切似乎都有着一种淡漠,而姜正是单纯的比较懒,对不感兴趣的事情提不起劲,对班级、学校活动也不热衷,老师们也不知道他会对什么事感兴趣,私下在办公室里常常会当作闲聊的话题。
姜正看了一眼黑色的腕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分,放学时间是六点五分,两个多小时做完几套试卷时间确实有点紧,估计要拖上一会儿了。
“早知道就选理科了。”姜正小声嘟囔了一句,坐下随手拿过一张卷子开始闷头书写。
...
放学铃声早已敲响,仕兰中学的操场上此时空无一人,哦不,还有一个脑袋耸拉着的小贼在花坛边鬼鬼祟祟地走动,看到某个老师经过便立即将身子俯下,借花坛掩盖自己的踪影。
“路明非?你怎么还没回家?”一个温婉轻柔的女声从路明非背后传来。
路明非吓得一个激灵,转过身看到眼前的女生顿时变得手足无措。
如果是别的时候发生这种偶遇他大概会很高兴,但现在他只想迅速离开或者是让女孩离开,毕竟,总不能让告诉人家自己是想要从好兄弟手中拿到月考答案吧。
“我等姜正呢,我们不是住一个小区吗?谁知道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路明非支支吾吾道。
女孩穿着米白色的针织开衫,下面搭配了一件格纹半身裙和黑色小皮鞋,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和白皙的脚踝,红润的脸蛋透着果冻般的质感。
路明非一直觉得陈雯雯和白色是绝配,无论是什么款式的白衣服在她的身上都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好像在吸引他去一亲芳泽。
呸!
路明非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姜正应该还要好久吧,虽然现在政史地综合在一起了,但是几门课加起来估计也要做到很晚了。”陈雯雯说话依旧是细声细语,在路明非耳边犹如微风轻抚。
“没事,以前我也都会等他的,你先走好了。”
路明非朝校外瞅了一眼,想看看陈雯雯家里的那辆帕萨特有没有开来。
陈雯雯倒也没想寻根究底,说了声早点回家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路明非长舒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看陈雯雯的背影没有恋恋不舍的感觉。
“喂!兄弟!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路明非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声音,可这几句话却让他再度陷入到惊恐之中,“你瞎说什么呢?少诽谤我...诽谤人家,我都没怪你出来这么晚。”
姜正无奈扶额,这家伙不会觉得别人看不出来吧,恨不得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帮人家做事,教导主任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每天见面的同学了。
这陈雯雯也是,即使不喜欢好歹应该给个准话,不能欺负人家傻就吊着人家啊。
或许这就是文艺青年男女之间的看破不说破?
“喜欢就去追呀,你以为下午我说的话不是给你说的?刚刚你就应该直接送人家回家,一来二去地才能有成功的可能哇!答案大不了我回头送你家去,还用在学校一直等?”
“你也没有谈过恋爱,哪里来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套路?哪来的资格教我做事?”路明非继续死鸭子嘴硬。
姜正不忿回怼:“我怎么没谈过?只不过就谈了一次,而且这不是没在一起吗。”
“好你个姜正!我们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做同学,没想到你谈恋爱这种事情还瞒着兄弟?”
路明非似乎是找到了对方的把柄,开始大肆攻讦。
“我记得给你提过一嘴的,当时还没上高中呢,谈了不到一个月,她说家里有事需要转校回家乡,只能不了了之了,就这还被教导主任给抓到通报批评了...”
姜正说着说着自己也开始有点不确定了,仔细回忆却只能想起片个画面,这对记忆力超常的他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喃喃道:“可我总不可能意淫出来一个对象吧...”
西下的夕阳映红了天边的晚霞,最终留下一片暗红,道路两侧的柳树随风微微晃动,于凉薄中产生一种温暖的荡漾。姜正和路明非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再言语,唯有脚步踩在地面上的踏踏声和趣÷阁尖在纸上迅速划动的沙沙声。
路明非还在回想姜正之前说过的话,是不是自己勇于追求会更好一些,或者至少要将心意表达出来...
就这样继续走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走的不再是一条普通的马路,而是一条人生之路,若是以后真的能修成正果,自己可以在这条路上做一个标记,将来带着儿女来到这里时可以对他们说:
“你爸爸我当初就是在这里下定的决心,其中你们姜正叔叔的点醒起了很大的作用...”
“写完了。”姜正从趣÷阁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扔在路明非愈加肃穆的脸上。
“牛批!”
路明非瞬间破功,拿起写满“abcd”的纸张大声赞叹,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姜正展现超凡的记忆力,但依旧不影响自己表达惊讶和羡慕。
语数英和文综,加起来上百道选择题,仅做过一遍便将其完全记住,这份能力不亚于三个小时写完四套卷子。
“作文是上上周你们文学社内部让写的那篇,我就直接没写,回教室里把你写的直接交了上去。”姜正提醒道:“明天你写的时候注意点,换个立意重新写一下。”
“你就是这么坑兄弟的啊!”刚刚还欣喜不已的路明非欲哭无泪,“咱俩字都不一样,老师没说什么?”
“说了,老师说你写的不错,就是立意有点偏差,说你喜欢钻到一个方向出不来。”姜正一本正经回答。
“话说回来,不是哥们有意要打击你,一直这样混日子可不行,我听说星际争霸不是有很多比赛嘛,叫什么nsl还是stc的,你整天说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去打职业不香吗?如今这互联网发展的这么快,这条路以后肯定越来越宽的。”
“打职业么...”路明非小心翼翼的把记着答案的纸张折叠后放在口袋里,挠了挠发油的头发。
“我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觉得那样的生活对我而言太空泛,太虚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就像在房间里隔着玻璃去看天空,你可以看到它的颜色,它的形状,它在每时每刻发生的各种变化,但是你没有办法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它的内在、它的温度、它的组成...因为你在房间里,它在外面。”
姜正颇为崩溃地扫了这位文艺青年一眼,深深地痛斥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好吧,其实我没想过。”路明非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就这样玩着学着也挺好的,高考考不上一本找个二本上也行,大学毕业不至于找不到工作,白天工作、晚上回家打会游戏,要是...”
要是能和陈雯雯一起生活就更好了,路明非在心里想。
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怕好兄弟会开玩笑嘲笑他不自量力,配不上陈雯雯,劝他放弃。
两人步行回到小区里,在两栋相邻的单元楼分开。
“姜同学,家里没人做饭的话可以来我们家,不要客气啊!”一位中年妇女毫不掩饰自己的大嗓门。
“好,谢谢婶婶。”姜正笑着感谢了一句。
路明非被叔叔、婶婶夹在中间,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和好友说,只能看着对方的背影缓缓走进昏暗的楼梯间。
“走了!有什么好看的!”婶婶没好气道。
这话不是对路明非说的,而是对叔叔说的,从几人见面到刚刚,叔叔便一直盯着姜正手里的那个黑色盒子,口中时不时呢喃一句新款之类的。
“算了,钱包这种东西不太好拿出来,不重要,不重要。”叔叔轻摇着头走进了楼梯间,脸上带着丝丝的落寞。
姜正站在家门外,听着从屋内传来的震天的呼噜声,轻轻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