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只是比你活得真罢了。”说完,杜梅转身疾走。
她垂首咬住嘴唇,一种鲜明的痛让她有了一丝清明,她听得出他的难过与伤心,而她的绝望早已没顶,她能做的选择唯有逃避。
出了巷子,杜梅一下子傻眼了,周围都是陌生的街道和店铺,现在差不多快一更天了,街面上的店面早已打烊了,只有各家廊下孤零零的灯穗子在风中荡漾。
“这里是南街,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楚霖牵着墨云站在她身后,轻轻地说。
形势比人强,杜梅不认路,又没处问路,更不可能靠脚走回去,她只能低头说:“西城码头。”
“来吧。”马上的楚霖将右手递给杜梅。
将柔荑搭在他的手上,他的掌心依然温暖而干燥,有常年握剑生成的薄茧,指尖触摸着,有男人该有的粗粝和力量。
杜梅被他牵过很多次手,自个也偷偷握过他的手,羞赧过,心跳过,幸福过,唯有这次是这般的痛,痛得令她泪盈于睫,不能呼吸。
楚霖弯腰从马袋里取出自个的黑色暗纹大氅,兜头围住坐在他前面的杜梅,将她严严实实包着,他心心念念着她不能着凉。
此时正是春日里最好的时节,桃花杏花刚刚开罢,玉兰樱花正粉墨登场,春夜的风微凉,吹拂着鬓角发丝,将一阵阵或浓或淡的花木香气送到鼻端。
此时的杜梅却顾不得这些冷和香,她的精神高度紧张,极力绷直了脊背坐着,半点不敢挨着楚霖。她越是这样,楚霖心里越悲伤,两人共骑不是一回两回了,想起以往欢愉的种种,这会儿她如此拒人千里的姿态,实在让他心痛难忍。
“梅儿,我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我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可以等,等你明白我的真心,若你有一日想听我解释,我便一股脑儿说与你听,若你暂时不想,也别推开我,让我做你的朋友一直陪你走,好不好?”长夜孤寂,暗夜漫漫,楚霖忍不下去,语意低沉地说。
杜梅缄默不答,仿佛未曾听见,只是一瞬间雪颈低垂,软了身子。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楚霖生怕她出言拒绝,三两息之后,又自言自语道。
杜梅依旧不说话,楚霖倒是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些:“你生意上是不是有麻烦,我能帮什么忙?”
“不用了。”杜梅很快的拒绝,“今天订出去差不多大半了,只是刚才大闹潇湘馆,恐怕要白忙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去的吗?你还敢穿成这样!姨母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生气!”楚霖恼怒得拔高了声音。
“你别告诉我娘。”杜梅缩着脖子应了一声,她又不傻,虽不十分明白,但到底被元儿惊着了,多少有些后怕的。
楚霖见她突然变得乖巧胆小,又担心刚才吓着她了,赶忙缓了缓语气道:“明儿,我和少淮说说,你可以送些到醉仙楼去。”
“我不卖给他!”杜梅摇摇头。
“这是为何?”楚霖一愣。
“梅记酒楼就要开张了,我怎能把自个的菜式让给旁人卖。”杜梅说到生意上,情绪慢慢放松,不似
刚才那样拘谨。
“酒楼什么时候开业?”楚霖见她如此,便着意引她说话。
“等装饰做好了,我让废稿叔选个黄道吉日就开张。”杜梅想了想说道。
厨子在哪里找的,准备做什么菜,谁来做掌柜……楚霖的问题千奇百怪,可这却激发了杜梅热烈的谈性。
楚霖一路信马由缰,任马蹄踏碎了夜的宁静,他时不时问一句,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听杜梅说话,不知不觉间,他的怀里慢慢偎进一个小人儿来,他不敢动,只觉满心里都涨满了酸甜的味道。
“啊,我到了。”杜梅看见熟悉的码头,猛地挺直了腰身。
楚霖怀里心里一下子都空了!
“我看着你进去。”在熟食店门前下马,楚霖站在门口道。
“好。”杜梅回身关门,缝隙一点点变小,直到将楚霖完隔在外面。
她无力地背靠在门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很不争气地流下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个是多么贪恋大氅上属于他独有的令人安心的清冽味道,又多么贪恋他温暖熟悉如昨的怀抱,过往早已将这一切炼成了药,食之有瘾,是耗尽一生,也不能戒除的瘾!
小七听到开关门的声音,揉着惺忪的眼睛来了:“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今儿累了。”杜梅胡乱抹了脸,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砰砰”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会儿,还有谁来?”小七疑惑地问。
“谁?”杜梅一张口,是疲惫暗哑的声音。
“阿梅,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到家。”慕容熙摆脱了巡京营的兵士,心里惦记杜梅的安危,直接过来了。
“劳烦挂心,天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我们明儿还早起卖卤味呢。”杜梅隔着门说。
“你让我瞧瞧你。”慕容熙听杜梅说话的声音,疲惫至极,有些不放心地说。
“明儿见吧,你不是要领人来买小食的嘛。”慕容熙心细如发,杜梅心里乱的很,不想见他,免得又要被他刨根问底。
“那好吧,你好好歇着。”此时半夜三更,确实不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慕容熙只得答应了。
“姐姐,锅里焐了水,你洗漱吧。”小七打着哈切,转身准备回自个屋去接着睡。
“小七,是你给燕王送的信?”杜梅百思不得其解,楚霖怎么可能那么巧刚好闯进来。
“我……我不放心慕容熙,所以才用信鸽给燕王送了消息。”小七见瞒不过,只得嘟囔地说。
“他贵为王爷,日理万机,你以后别拿咱们丁点大的事去烦他,好不好?”杜梅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摸摸小七睡乱的头发。
“可燕王说……,算了,我以后都听姐姐的,我能睡觉去了吗?”小七困得不行,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
“去吧,去吧。”杜梅推推她。
杜梅洗漱后,又去看了看小七,她睡觉总爱蹬被子,春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杜梅给她掖掖了被角。
第二日,严陌果然领着两个人来买小食,春香馆和潇湘馆各买了五斤,他们顺便和杜梅说好,以后每日都要来拿。
这样一来,鸭翅和鸭爪能卖出大半,也算是找到了销路,杜梅心定了。
严陌是个很闷的人,小七问他慕容熙到哪里去了,他只瞪着眼睛,啥也没说,气得小七不理他。
隔日,杜梅的熟食店突然比往日更热闹起来,码头上来了许多小厮仆妇打扮的人,他们专门买小食,偶尔买一点鸭脯,这和码头上劳作的人的口味完不同。
“婶子,你从哪里来的?”杜梅一边切鸭翅,一边问一个圆润和气的妇人。
“我主子是苏尚书府的,我们家姨娘看京城小报上说,这里的小食怎样怎样美味,今儿特意打发我来买的。”妇人扬扬手中的小报,笑眯眯地说。
“花颜姐?京城小报!”杜梅有些愕然。
“你认得我家姨娘?”妇人一脸惊喜。
“我与你家姨娘有过数面之缘,她有七个很宝贝的火狐玩偶。既是熟人,我另拿几个与你吃,只你的小报可否借我瞧瞧?”杜梅额外包了五个鸭翅,笑着说。
“姑娘客气了,你认得我家姨娘,小报便送给你了吧。”妇人喜滋滋地接过两份油纸包,将小报递给杜梅。
“多谢,多谢。”杜梅连连道谢。
今儿来得人特别多,熟食店里的吃食一会儿就售罄了,码头上来迟的劳力什么都没买到,难免有些怨言。
“姐,瞧这架势,咱们每日是不是该多杀些鸭子了?”小七见杜梅赔了许多小心,才把人都打发了,皱眉道。
“你把柜台关了吧,旁人见了,自然就知道卖完了。也不消咱们费口舌。我先瞧瞧小报上怎么说,而后再做打算。”杜梅吩咐了小七,自个进后厨去了。
杜梅将褶皱的小报摊平,放在餐桌上细看。
小报上写得是前日楚霖和慕容熙在潇湘馆打架的事,标题很吸引人的眼光,“两男子深夜斗殴潇湘馆,不争男色争美食!”
文中把小食的味道说的天花乱坠,更比作是王母娘娘蟠桃宴上的仙食,闻之开胃,食之强身,简直堪称十大补丸了。
杜梅自知自个做的,根本不是小报上写的那样,她看过后,笑了半晌,也就随手丢开,不以为意。
次日一早,杜梅开了柜台,看着外面排着长长队伍的人群,一下子懵了,她这时才真正见识到小报的魔性,人们都是有猎奇心理的,她做的小食虽不具有仙食的功效,但确实是不争的美味,如此一来,自然买者众多,其中,还有很多回头客。
“姑娘,我家姨娘十分喜欢你做的小食,她还让我问问你叫什么?你今儿可千万给我留一些啊!”昨儿那个妇人见杜梅开始卖了,生怕买不到,仗着昨日的交情,恳求道。
“大家都叫我梅子,一会儿,若是小食没了,也可以尝尝盐水鸭,它的口味也不错。”杜梅大大方方报了名儿,手上称重报钱,有条不紊,半点不耽搁。
吃食比昨日更快地卖完,杜梅让小七骑马去一趟山庄,让林勇夫妇改送五十只鸭胚来。
杜梅正要关了柜台到后厨去复卤,就见慕容熙走来,及到跟前,他满面春风地说:“怎么样,是不是不够卖,我的法子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