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地馨,雨势连绵。
久违的这场大雨,并不只局限于风花山脉的范围,而是以此为起点,恍惚间,打湿了整个天苍。
“已经多久没有呼吸过如此美味的空气了?”
八万五千里外的荒沙南离,在佛塔顶部的四方阁楼里,三道身影静立于飘窗边缘,为首一名头戴面纱的女性望向远方天际。
“数千年了,佛主大人。”身后伏于地面的女子恭敬回道。
“这么久了吗。”
丰媛微微皱眉。
仿佛几千年的光阴于她而言,并不久远。
“是的。您终日闭关修神,自对外界的时间流逝不甚敏感。”
伏地女子顿了顿,继续道:
“但是佛主大人,我看这次的大雨不同于往日,其水质绵软沁心,又内含精纯异灵力,可滋润天下水行修者——
我认为,这应当是有顶阶圣禽突破时才能够引发的异象。”
她抬起头来,遥遥望向塔楼外部那浩荡雨势。
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水灵力,在透白色雨丝的包覆下,淅淅沥沥间,竟隐有种雀跃亢奋着的躁动之感,仿佛稍加催动,便可炸成滔天海浪,随着雨声起舞翻腾。
也不知为何,那朦胧的远方,似有一道熟悉的倩影,将缕缕甘甜静谧无声赋予整个大地。
“甘霖降世,未见雷鸣……哼,真是令人唏嘘。”
沉默了一会儿,丰媛背对着两名女尼,轻叹道:
“这,是有人在渡劫了。”
“渡劫?”
伏于地上的另一女子闻言,讶异不已:
“可是佛主大人,渡劫,却没见有神雷落下呀!”
说话之人看上去有些年轻。
这个问题,当然无需丰媛亲自解释。只见先前发言的那位女尼想了想,皱眉推测:“难不成,是传闻中的‘神赋之劫’?”
“……神赋之劫?”
“嗯,云襄,你资历尚浅,对于一些珍稀密卷少有研究。”女尼耐心解释道:
“据那位大能‘天晓真君’在《渡劫概要》一文中记载,上古时期,修者渡劫,除‘大天劫’与‘小天劫’这种境界区分以外,还有着三种不同的突破层次。
常规渡劫降神雷,名曰‘雷劫’。
此劫乃人类修士之大灾,几乎十之八九的高阶修仙者走到这一步,都会在那雷光之下灰飞烟灭;
而第二层,则为‘神赋劫’。即指渡劫阶段一帆风顺,雷劫并未实质降下、甚至压根就没来……
这种情况大多会发生在顶阶圣禽的身上,毕竟渡劫属于‘打破法则之举’,它意味着渡劫者在突破成功后将焕然一新,去迎接不可限量的未来——
固‘法则’总是会想方设法去阻挠渡劫者脱离‘束缚’,使这部分生灵更难步入下一境界,以至于彻底脱离管控……
此为天道本愿,犹如人之劣根。
然神赋者,即指被天道法则所‘认可’的存在,祂们无需经历这重考验便可顺利突破至上位,天道会主动放祂们渡过难关,无论是大天劫还是小天劫都一样,可谓是畅通无阻。
这样的存在,万年无一。”
“竟……竟有如此深奥之说?!”
年轻女尼早已听得杏口微张,双眼圆睁:
“大长老,您博学多识,晚辈自愧不如!可是,我依旧好奇,若这‘神赋之劫’就已意味着得到了苍天的赏识认可,那在其之上还有的一个层次……又到底该是怎样的光景啊??”她将心中在意的问题道出。
大长老再欲开口,却见佛主已是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缓缓道出三字:
“逆天劫。”
空气中略微安静了那么一瞬。
“您,您说什么?”
年轻女尼小心翼翼地重复了句:
“逆天劫?”
“嗯。”
丰媛点首:“超脱五行天道、凌于法则之上者,可无视天劫、蔑视天劫,乃至逼退天劫——
这种存在,称作‘神祇’。
亘古至今,所谓‘神祇’,屈指可数。
然近万年来,能够触发‘逆天劫’者,据我所知,唯有一人。
且他的爪牙刚来侵扰我大金轮寺不久。”
“啊?”云襄骇然。
“您是说……”
“嗯,”丰媛轻叹一声:
“此人便是镜花宫宫主陆灵秋了。”
“!”
“我曾用观命仪探取过他的情报,测算出近年的一次邪象竟属‘逆天之劫’,且地点定位于某处无法被探寻之地。
而能做到不被观命仪窥探的,也只有传闻中的‘风花山脉’了。”
话及此处,大长老也面色凝重地抬起头来,担忧道:
“佛主大人,难道他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动机,特意委派初代灵使那种级别的存在前来探查?”
她眉头紧锁,“若真如此,当镜花宫其余灵使抓准节点倾巢而动的时候,就算我们都在,也绝对难以抵挡啊!”
她是知道的,关于镜花宫那令人望而却步的庞大底蕴。
之前那位有着蔷薇发色的诱惑女性,浑身散发出至纯邪能,仿佛捎一挥手便能使得这片天空塌陷!
还好当时她与后辈及时归来、形成合围之势,而对方也是明显有所顾忌,这才未再进一步动手。
否则,以那渡劫期都看不透的神阶修为,即使与佛主联手,到底能否彻底将她击退都是个大问题。
退一万步讲,即使付出巨大代价真将她击退了,考虑到《初代灵使·人类梦魇》当中的明确记载,镜花宫内仍有另外两大隐患虎视眈眈……
只有真正品读过这部上古巨作之人,才能自心底领会到初代灵使的大恐怖。
“想不到那些传说,竟是史实。”
百闻不如一见。虽然还未真正动手,但凭依留给几人的深刻印象,却是已经深入骨髓,难以割除。
“不必如此消极,令颙。”
丰媛的声音徐徐传来:
“这次你们能从雨流海将如此大量的‘木凝芝液’和必备神药带回,已是做得非常不错。
接下来,就耐心为我护法,待我突破大天劫、得道飞仙以后,饶是他灵使再多再强,也势必非我莲台仙术的一合之敌。”
她的声音渐冷,语气当中似乎充满巨大信心。
“如此……甚好。”
“快起来吧。”
“是。”
大长老令颙后怕地应了句,旋即抬起首来,将身体立直。
一侧的后辈云襄亦是惴惴不安地站起了身,神色恭谨地退到一旁。
“佛主大人,您已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间点尝试冲关了吗?”
“嗯。放眼天苍,能与镜花宫对抗的隐门早已不复存在。吾身为禅宗之主,不得不在飞升前尽到最后的义务,拯救天下女修于滔滔苦海——
如尔等所见,那些灵使们各个姿色倾天,本可依靠自己的能力在这方天地里求得一世安宁,却非要在那男人的操纵下放弃自我,争相取悦侍奉其主!此等逆天之举,实在伤风败俗、不堪入眼!”
丰媛口中话音逐渐尖利,切齿道:
“吾立大金轮寺之本意,便是想让全天下之女修得到彻底的自由,无论是苦修中的肉体,亦或是行于枷锁中的精神,皆可在得我仙光普照后获得救赎。
可这一切准备,都在镜花宫的横空出世下被乱了顺序,使我等不得不争分夺秒推进仪式才堪堪赶得上计划。
令颙,云襄。
如今,被称作‘天苍第二灵源’的天水之林已被你们搜刮完成。有了这些被雨神及其后裔蕴养了万年的灵宝作为突破材料,即使将原定许久后的升仙大典提至近日,也完全无妨。
好了,现在你二人立刻回去调整好精神,稍后用莲音符通知全寺信徒,准备将‘仙愿’奉献于我吧。”
丰媛话音刚落,两位女尼听罢却是一愣,难以置信地相互对视了一眼。
随后,令颙拧起眉头问道:
“佛主大人,难道我、我们也要……交出‘仙愿’吗?”
“愚问。”
只听那白色面纱下的宽丑面孔冷笑一声,声色狰狞:
“不过是百许上千年的修为罢了,怎么?你们莫不是不想受到真仙的庇护了?还是说,你对本座的仙法威能有所误解?”
“不、不是的……”
“那就速速退下,去执行本座命令!”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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