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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良民苍四九在射鹿城巨富的豪宅中死去,自今而后,只有一员新将苍虎,忠实追随大东家左右。15岁的少年踏上全新的人生旅程,因追随身边他得以看清,大东家,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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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冷酷。
走进逆龙刑天核心领袖的生活,苍虎才第一次听说夺取射鹿城的战役有多么惨烈——并非对战时死伤有多惨重,真zhèng
的惨象在战后。作为蓟州州府重镇,这里扼守关山咽喉,布防守军据说是大燕王朝举足轻重的王牌铁骑军,也正因如此,射鹿之战对反叛者的意义也非同一般。大东家亲自出马,战场手刃王师主帅,而在战后,更下令坑埋三万俘虏!王牌铁骑军,无一可得活命!
整整三万人啊!苍虎不敢想象,活埋三万人会是什么景象!大东家就是这么做了!其直接后果,是从此打垮燕朝守军的信心!人人谈之变色,未等开战已心寒,逆龙刑天攻城略地,也因此更加迅猛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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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他冷酷,有些时候,却又似乎不妥。
反叛阵营中,不乏极端仇视汉民的部将,苍虎就曾亲耳听到有人建议破城后大肆屠城,说这是诡诈汉民应得的报应。当他这样说时,大东家即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以惯常的淡淡微笑请他帮自己先算一笔帐:“盛暑已到,若不希望死人腐烂滋生瘟疫,就需yào
立kè
掩埋,并且要在尸身上铺洒石灰,一具尸体,保守估计需yào
二斤石灰,那座城中据说住民有十万,十万个人,便是二十万斤石灰;而如果不用土埋,就是火烧,要将一具尸体彻底烧化,则少说需yào
四十担柴草,十万人,就是四十万担柴草。”
大东家微笑着提醒他:“屠城么,也无不可,只要有办法筹齐二十万斤石灰,或者四十万担柴草,想怎样都好说。否则的话,当恶疾袭来时,可不会管你是不是汉人。”
这笔帐着实将提议屠城的部将生生噎住了,冷酷提案也因此彻底告吹。
是的,逆龙刑天所过之处,从未发生过屠城之类的灭绝惨剧,非但没有,大东家对部下管束更异常严厉,这并非说他有多么凶恶,至少苍虎迄今为止还从没见过他发脾气,但他却是个非常善于立规矩的人,令行禁止,无论对谁,绝无例外。
说起来,逆龙刑天汇集各族部众,怎敢保证族群彼此间没有矛盾呢?别的不说,仅是宗教信仰、生活习惯的差异,就足够造成很多麻烦。大东家要凭一己之力调和各种各样的矛盾和麻烦,保证起兵者不会从内部自行分裂,这本身就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还记得有一次,一个犬戎部落的武士在破城后劫掠民女,施行强暴。按照逆龙刑天的军法律令,17条54斩,其罪可杀不可留。然而按照犬戎部落的习俗,却有抢婚的传统,女子视同牛羊,抢到手便是个人财产,旁人不可侵犯。
在起兵时,大东家便说得清楚,会尊重各族习俗,绝不妄加干涉。所以,当军中争论起这个问题,犬戎武士理直气壮。
实在是个很棘手的难题啊,大东家却只淡淡的反问武士一句:“铁尔汗,你是准bèi
让这些女子为妻还是为奴?为何没有将她们带回来?”
叫做铁尔汗的武士一愣,为妻?为奴?几个汉女,复仇泄愤,谁说要把他们带回来?
大东家笑了,转向在场的几个犬戎部落长老,微笑着问:“如果我没记错,犬戎部落有抢婚习俗,任何女子,打败竞争者,抢到手便是自己的。而从敌对部盟抢来的女子,不为妻,便是奴。但无论妻或奴,其中都有一点非常重yào
,那就是:她们从此后属于你,换言之,抢人者有义务供养她们,要为她们一辈子生计负责,是这样么?”
长老纷纷点头:“不错。”
大东家再问铁尔汗:“这就是问题了,你强要了这几个女人,为何没将她们带回军营呢?难道你不打算要她们?不打算供养一生?”
铁尔汗瞪大眼睛:“这……凭什么要供养?她们是汉人,逆龙刑天的武士,只是在向汉人施行报复而已。”
“用强奸女人来复仇?”
不知为何,大东家明亮的瞳仁,竟有那么一瞬暗淡下去,喃喃道:“愚蠢啊,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事了,终有一天……是要后悔的……”
苍虎瞪大眼睛,他不敢确信是不是在大东家眼中,捕捉到那么一抹叫做伤感的东西。不过还好,大东家很快又重新露出淡然笑意,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说:“既不为妻,也不为奴,她们明明是你的财产,你却弃之不要,换言之,这便是亵渎天神的淫污罪了,告sù
我,按照犬戎习俗,对犯淫污罪的人是何处置?”
铁尔汗这才惊然变色,坏了坏了,破城一时兴奋,是他忘了这个茬:犬戎的男人可以视女人为牛羊,但正如不能随意抛弃牛羊一般,也不容许随意抛弃女人。因为按照部落信仰,任何人都必须珍视拥有的一切,随意丢弃财产,就等于是在亵渎天神厚赠。因此,纵然犬戎男人有充分自由抢女人,但抢到后若丢弃不管,便要视为淫污罪。按照族规,对亵渎天神犯淫污的男人处置异常严厉,那是要被断根的重刑啊!听到大东家搬出这条规矩,方才还理直气壮的雄性动物冷汗立kè
透衣襟。几个权威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吟片刻开口说:“不错,按照这般情况,铁尔汗的确是犯了淫污……”
“不不不!我没有!”
铁尔汗吓得脸色苍白,大声道:“我……我刚才说错了,谁说我不要,我……我要!我这就把她们带回来,做老婆,供养一辈子……我……我没犯淫污!”
于是,原本只是想痛快发泄一把的家伙,从此有了三个‘家眷’,吃喝穿戴样样供养,将本就不多的军饷吃个底朝天。而这还不包括四个因受辱含愤自杀的,不仅要为其安葬,更要拿出大把白花花的银子,赔偿女子家人——既认作是妻,那么按照部落习俗便需如此,由不得他不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倒霉家伙开先河,从此后粗野的雄性动物,再想放开裤带时,都免不了要好好掂量掂量。十秒钟快感,三十年责任,后果实在很严重啊。没这个能力……那……就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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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东家的管束下,逆龙刑天凶猛却不疯狂,正如他时常引用的比喻:猎食猛兽,只会在肚子饿时捕杀猎物,而绝不会无缘无故,滥杀无辜。
苍虎追随左右,因此彻底看清,大东家!他不是恶魔,而是行走于世间真zhèng
的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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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者带领万众开辟山河,所有人都将他当作最值得信赖的依靠,而他自己,却注定很寂寞。跟在大东家身边一个月后,苍虎见到了一个威武老者,所有人都会恭恭敬敬称他一声‘霍爷’,就连大东家也像晚辈一样亲昵的称他‘霍叔’。
苍虎因此暗猜,这位霍爷一定是个德高望重、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并不常在大东家身边,每隔一段时间才会出现一次。而每当霍爷现身,大东家都会屏退左右,和他单独密谈很久。也不知为何,每次与霍爷会面,大东家都会在其后好多天变得沉默,心情似乎非常不好。
这天,大东家又在和霍爷密谈时,苍虎奉命送急件进帐,隐约中听到两句:
“还是没消息?”
霍爷脸色凝重在摇头:“盯着‘那边’,我们的人也未曾有一刻放松,听说‘那边’的人手也早已找遍南方沿河州县,这样算来,广阔中原能找的地方几乎没什么遗漏了,却至今毫无线索,依我看,是不是该向关外扩大范围……”
大东家并不在意被他听到两句,他只是显得很伤感很疲惫,挥挥手,让少年先行退去。苍虎满眼疑惑,等霍爷走出营帐时,忍不住开口问:“霍爷,为什么您每次来,大东家……都好像很难过?”
霍爷看看单纯少年,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是你遗失了生命中最重yào
的东西,放不下,忘不了,却很可能终其一生再也找不回来,你会不会很难过?”
苍虎瞪大眼睛,生命中最重yào
的东西?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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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经人事的少年想不明白,他只是隐隐察觉到,大东家的心里似乎藏着很深的痛。在异族汇集的阵营,对那些粗犷甚至是粗野的武将们,烈酒和女人都是生活必需品,如果少了这两样,很多人大概都不知dào
该怎么活下去。在一群以女人为食的雄性动物中,大东家简直就是个另类存zài。凭他无人能及的俊美,足够迷惑天下女人心,可是少年苍虎所看到的,大东家却恐怕是天底下对女人最不感冒的男人。任凭多少女子**,眉目传情,却几乎无人能换来他一个正眼向望。独身寡爱,没有红颜可动心,当有直爽的家伙当面问起,难道他就不希望有个女人在身边,暖床也暖心,同起同息、举案齐眉?得到的回答,只有大东家一声长长的叹息。
少年苍虎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事,会让大东家如此无奈。直到这一天,发生了一件事,他才隐约猜到,或许,一直以来大东家苦心寻找能让他无奈感叹的,都是关乎一个人!她的名字叫……
红舞!
西进断道,这日破秦川。当从秦川城传来一个名字,大东家的反应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一贯冷静的头狼狮王,少年甚至觉得天底下不可能有什么事能让他变色,而今天,大东家变色了,仿佛是被触痛最敏感的神经,竟在众目睽睽下勃然大怒,一巴掌拍碎了桌案,厉声喝问:“胜红舞?!凭她是什么花魁艳妓,岂有资格叫这种名字?!”
出道仅半年,据说已是秦川最出名的红伶,响彻塞外的名号,叫做胜红舞!
就因为这个名字,大东家下令立kè
将人带到眼前,他倒要看看,是什么货色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塞外名妓,似乎是被军营里的阵仗吓到了,刚刚被带进大帐时难掩慌乱,然而,当她抬眼看到大东家,最初的慌乱便很快变成粉面含羞,是啊,以大东家之俊美,恐怕天下很难找出一个女子不动心。胜红舞在怦然心跳时,大东家也在毫不留情的审视她,脸蛋很美,身段很妖,妆容不浓不淡,一切尽在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流露的妩媚之态,的确算得上是销魂美人。只不过……要想名副其实胜红舞,还未免差得太远。
大东家鼻子一哼,眼神里满是冷蔑:“是谁给你取名胜红舞?”
艳妓微微颔首:“妾身自己。”
“你认识红舞其人?”
“不认识,但红舞之名响彻九州,妾身若未曾听说过,也就干脆别吃这口饭了。”
大东家的脸色更难看:“取名胜红舞,自信何来?”
艳妓的态度始终温婉,露出动人一笑:“大王不必急着苛责,先听妾身一曲如何?”
献技?好啊,他正想见识。
得到默许,艳妓抱起西羌胡琶,袅袅乐音中,就唱起恬静悠扬的歌:
昔日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舞倾人城,再舞倾人国;岂不知,舞上云端不留痕,今夕不复忆往昔。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觅,向问青天谁做答,告我何处……觅芳踪……
歌声哀婉,如同在耳边诉说心声,曲乐流转中,那股浓浓道不尽的悲苦相思,竟让大东家愣住了。仿佛被刺痛心底最深的伤,他眼神中的冷峻因此消弭,取而代之,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彻骨疼痛。
艳妓止息曲乐,抱琴上前行礼,用动人的声音柔柔解释:“大王见谅,妾身固有自知之明,又岂敢妄自菲薄比红舞,说起来全是生意场上小伎俩,借名而高飞,不过是想博取一些大金主、好营生。”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走近,看着眼前算得上迄今所见最俊美的‘金主’,云端仙子怕也要动凡心。艳妓一双美目中全是爱慕,似乎满心期望能飞上枝头跟了他。她的笑容越来越美,声音越来越媚:“大王……若不嫌弃妾身……妾身唯愿……”
“当心!!”
蓦然一声断喝,就在艳妓快要钻进大东家怀里的时候,身边霍爷扑身而上。戒指!经验老道的忠实家臣,第一个发xiàn
艳妓左手上的一颗红宝石戒指,赫然冒出锋利针尖!
良药是苦的,毒药最甜。真zhèng
的刺客能掩藏杀机于无形,收敛杀气,妩媚动人,温柔乡里才是致命陷阱!哀婉唱词,换来他一瞬间的失神,是的,只要这一个瞬间就够了,戒指毒针,那上面的剧毒只要划破丁点皮肤,就是当场毙命无可救!
大东家这次是真的上当了,幸亏身边恰有霍爷在,迄今所见距离成功最近的刺客,就差这么一点点,功败垂成。少年苍虎大吃一惊,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结束。
然而,直到逆龙商会所有干将一股脑的扑上去,直到美艳刺客当场自裁以殉道,大东家都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似乎无力作出任何反应。夜星般的眼眸中散不去的是浓稠哀伤,霍爷有些担忧的轻声呼唤:“爷……”
大东家不吭声,他站起身,沉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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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桀从不知dào
,原来思念可以是这样的啃噬人心。自从秦州渭河畔,少女失芳踪,他的心也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点。洪水之夜,神龙摆尾,龙女之说因此传得沸沸扬扬,他不知dào
该不该相信,只是每当想起来,一颗心都会隐隐作痛。赤红色的飞龙……映红夜空……每每去思索,他总觉得好像快要抓住什么,却偏偏什么也没有。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每当思及于此,都会让他陷入莫名的烦躁。
两年了,对于什么‘得龙女,得天下’的屁话,他嗤之以鼻,但又总是忍不住在心底暗问,难道……她真是天上神龙?是从此飞上云端,再也无迹可寻?
浓烈的思念随时间而发酵,多想再看她一眼啊,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狡猾刺客一段唱词,再度勾起深沉隐痛,今天,他的心情异常烦乱,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正在发生。询问各方消息,敌情探报、布阵排兵、物资补给……方方面面皆无大恙,可为什么……就是无法静下心神?
“今天……什么日子?”
随口问身边少年,苍虎想了想:“按燕朝历,潜翔三年,九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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