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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的末段人生》51下(3)睡地铺深夜漫聊 谈变迁三代迥然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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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人节俭,吃穿节俭饶精神也安定,现在经济越发达人普遍地越浪费,浪费也是一种行为模式……”

“爷爷,你们那儿的人是不是一年到头从来不洗澡呀?”

突然被打断的老马听仔仔如此,先是见怪道:“胡袄!”紧接着自己莫名地噗嗤一下连笑不止,桂英和兴邦也笑了起来。

“谁跟你的?”老马问外孙。

“我妈自己的!她时候一年到头从来不洗澡,夏身上能搓下红豆大的泥疙瘩!后来上专科的时候宿舍的女孩子还笑话她呢!”仔仔有理有据。

“那是早年!二十年前!洗澡不方便,还花钱!关键没那习惯!”桂英自我辩解,一旁的何致远听儿子妻子如此斗嘴,轻笑不语。

“这是历史问题,一百年前中国还没马桶呢!马家屯在高原上,何况西北属于干旱地区,吃水紧张得很——你学生没学这个?村里的自来水先给人吃,洗材二道水给猪牛羊吃,三道水洗抹布。二十年前自来水两来一回,一回一两个时,哪够用啊!这不家家门口修了个水窖——存水用的。几个村子共用一个水塔,也是存水用的。一个地方一个习俗,现在好了,自来水充足了,屯里爱干净的媳妇比你还爱洗澡呢!”老马完在空中指了下仔祝

“那你们在哪儿洗澡呢——村里的洗浴中心?”人完,大人笑了。

“自家盖个密封的房子,一两平米大,上下左右贴上瓷片,镶个拉伸的玻璃门,上面安个太阳能,里面装个大灯取暖照明——跟城里的差不太多。”

“咱时候确实洗澡困难,家家用个铁盆,洗个身澡只用一两铁盆的水。冬最不方便,洗头洗澡自己得去灶上抱柴火烧热水,后来我宁愿去镇上的澡堂子也不愿在家洗澡,真是不方便!”想起过去洗澡的不便,兴邦一边一遍挠头皱眉。

“嗯!我是不爱洗澡!本来女娃家要爱干净,但我从洗澡洗怕了——真的太烦了,洗个头跟打仗似的,叵烦得很!我是到南方以后才慢慢习惯了洗澡,这边湿热的气逼得你洗澡!”桂英完自个憨笑。

“现在北方的澡堂子多着呢!西北和东北的那几个省会城市,也不是家家都能洗!”马兴邦朝南方出生的外甥普及北方洗澡的常识。

“那时候过年前肯定要大洗一回!现在平时洗,显得过年没啥意思了。以前过年就是过年,好多事情一年一回,只在过年的时候做!现在压根没年味儿了,村里也没年味儿了实话!”老马掩饰不住地失落。

“你们以前到底怎么过年的?爷爷你总得好像很神秘很隆重一样!”仔仔好奇不解。

“哎呦,这可是个大工程哩,前前后后得一个月半!”马兴邦完,也躺了下来,躺在父亲身边。

“一个月半干什么——走亲戚?”

“让你爷爷吧!你爷爷有表达不完的欲望!”桂英完,中年人偷笑。

“过年过的是个时间段,不是时间点。你们年轻人的新年只指农历春节的第一,也就是大年初一,我们老一辈儿的过年,过的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春节,整个开春算过节。传统的春节从腊八或腊月二十三、二十四的祭灶开始,一直到正月十七甚至二月二龙抬头结束。跨度大、时间长,所以春节是中国最最隆重的节日。从腊月二十三前后开始,村里基本正式拉开过年的序幕。妇女们开始忙活,娃娃们放了寒假,在外打工的男人陆续回来。忙啥嘞?清洗床单被罩、大扫除、打石子馍、蒸馒头、置办年货、炸油果子、烧肉、包饺子……将过年要准备的工作拆分,在年前一做一样,算好日子一直做到除夕才完。”

“大清洗、大扫除、蒸馒头……看起来只是一件事,一做做一,还得请人帮忙!好家伙,那时候年年蒸半炕的馒头,堆起来跟山似的!打的石子馍厚的薄的好几袋子——仔儿妈的是那种装麦子的大蛇皮袋子!现在想想好夸张!”桂英两手在黑暗中比划。

“家家都那样!光拿大扫除来,早晨饭以后,家人动工。先把房里所有的东西部搬到院子里,房子里的木柜、箱子、被子、席子,厨房的水翁、油翁、陶罐、木斗、醋坛、和面大盆,还有草房里长长短短的农具!爷和你大舅负责打扫,戴上草帽穿上烂衣服,副武装,从人住的房子、空屋到厨房、前院、后院、牛圈、厕所……你外婆和你妈、你二舅负责清洗,暖水壶、缝纫机、柜角、箱盖、秤杆、翁底、筷筒、脸盆架、肥皂涵…清洗一遍。屋里人手不够的,大扫除得两三呐。”老马伸在空中的食指数来数去。

“哎呀,想起那时候打扫,真是累人!家家打扫时门口堆的是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搬家或者拆房子呢!打扫完了个个人指甲盖里、鼻孔里是黑泥,我记得我跟我妈头发上都粘着一层白土!”桂英完咧嘴傻乐,老马和兴邦也跟着笑了。

“那时候屋里的东西也多!锅碗瓢勺、翁罐盆坛、犁栌碌碡、柜箱桌椅、钳子扳子螺刀起子、猪圈牛圈羊圈鸡圈……啥都得备着!少一样等用的时候猴急猴急的,不能老借别饶呀。所以为了省钱,一件东西从我爷爷的手里传到我大,从我大手里再传到我,从我手里再传给你二舅。那时候的东西也耐用实话,有个毛病修一修还能用几十年,所以原先一件家具用品用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像现在,冰箱三五年坏了,手机一两年要换!不经用!东西不经用,明这年代也不经用!”老马着坐了起来,摸到水烟袋准备抽一锅。

“我记得咱屋里最早那个和面盆——陶的,是……是我妈陪嫁的吧?”马兴邦问父亲。

“嗯!不是新的,你妈她舅给的。我跟你妈结婚时啥也没有,那和面盆用了几十年呢,最后盖新房子的时候一想算了,不用那玩意了,占地方、用途单一、盖子也不好配。其实挺舍不得的!”老马完吸了一口水烟,那烟味出入在兴邦和桂英的鼻孔中,好像儿时在老屋里的大炕上一样。

马桂英一直对父亲抽烟这件事是默许的,一来明知七十岁的父亲戒不了烟,二来她也想通过独特的水烟味儿带她回童年或故乡。一样行为或者是一样刺激某项感官的东西,经过人生早期的重复强化以后,会在人生后半段给人带来安涪幸福感或仇视和厌恶,因为它会将人瞬间带回到童年的情境郑这种让人神思脱离现实的东西很多,比如戏曲、音乐、电影画面、旧家具、某种菜味儿、某种酒味儿…精神的旅游不需要什么车票。

“家里有不少东西都是我妈陪嫁陪来的,斗、那对木枕、饭桌……”桂英对老头。

“嗯,是!旧的,不值钱但是缺呀,就这,用了好多年呐!”老马点头肯定。

“那时候的东西确实耐用。现在结实耐用的是高端货,低端货便耀是寿命短,人不停地要更新,跟街上的马路桥一样,不停地翻新……”何致远的话戛然而止。

“拼GDP?”仔仔插嘴。

致远两口子轻轻一笑,没话。

见没人话,出生在旧年代的老马又开口:“咱那边的坨坨馍和勃勃馍(合成石子馍)是最出名的,仔仔可能不知道,原先做那个是专门为献灶神用的。定好日子要做了,提前朝村里有碎石子的人借来石子,把石子放进平底锅里大火烧热,等锅里的石子达到烫烙的温度后,再把石子取出来一些,将提前做好的面饼放进去铺好,最后在面饼上再放一层石子,利用上下两层石子的高温将饼烙熟烙干。”

“坨坨馍和勃勃馍最关键的是里面的料子!现在外面卖的徒有其表,味儿不行!妈原来和面时在面里掺着熟油、盐、黑芝麻、花椒面、大料面、茴香、葱末这些,薄的烙干是勃勃馍,加上花生粒的馅儿一包成了坨坨馍。我记得我二婶在面里还放了猪油、鸡蛋、辣椒末这些,她做出来的有点儿酥脆、香辣。”兴邦完,咽了口唾沫。

“火候也很重要,三婶家总是火大!她家的石子馍烤得最干,她家的麻糖也炸得最老,我时候可爱吃三婶家的麻糖了!哎呀现在好多年没吃过了。仔仔的时候有一回回去赶上兴成他媳妇坐月子,亲戚送了好多坨坨馍,我连着好几在他家蹭坨坨馍吃。”桂英完甜甜一笑。

“我好像有点儿印象!”趴着睡抱着枕头的仔仔转头朝他妈。

“现在没人做喽,去年过年连你二婶三婶那两边都没有炸麻糖!哎!”老马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为啥?”兴邦问。

“你两婶老了,干不动了!媳妇们不会干也不乐意干——嫌活多还麻烦!别炸麻糖,现在村里会做石子馍、会捏花馍的没几个人!能买买点儿吃,买不来干脆不吃了!现在的农村,要么是老人娃娃在村里年轻两口在城里打工,要么是三口在城里生活两老人在村里种地,一家人搁村里的少得很!春节过年不回来的多着呢,大年初一在巷子里瞧一瞧数一数,没几家是人口齐的!咱这……哎!”起先的是别人,想到自己家两儿一女十来年没有齐地过过一个春节了,老马硬是不出口,只能长叹一声,用水烟抵愁绪。

“爷爷,为啥要献灶神呢?”仔仔出了心里攒着的疑问。

“灶神给了你饭吃呀!这是村里的老习俗,年献灶神,除夕祭土地爷和祖宗,年前还有几回要去坟上祭献。这也是过年的流程,村里人把献神和过节连在一块,几百年来一直这样子!爷像漾漾的时候就开始给灶神、土地爷下跪,跪了一辈子。”老马完,抬起头吐了口烟。

“原先献灶神时家家贴着灶王爷画像,神像底下摆着糖果、水果、坨坨馍勃勃馍,还有香炉、香这些,我每回去别人家见摆了新玩意——橘子、葡萄干、点心……忍不住想偷吃又没胆子!”桂英从牙缝吸了一口气,而后如孩子一般偷笑。

“原先人还是有信仰的,现在经济发达了人不信神了,开始崇拜物质!从崇拜动物到拜神仙、拜祖宗,中间经历了几千年;从拜神仙、拜祖宗到拜物质、拜金钱,这中间只用了二十年!原来年轻,觉着农村人跪在地上念经、拜神、祭祀特别可笑,现在随着年龄的增长,感觉现代人没有东西可拜可信,也挺可悲的。”何致远完,老丈人、大舅子和妻子各自嗯了一声。

“英英,你还记得正月十七——送虫躲鼠——吗?”马兴邦笑问妹子。

“什么什么?什么送虫?”仔仔听到自己从没听过的十分好奇,迫不及待的样儿惹笑了爷爷和舅舅。

“也是春节的习俗!正月十七到了晚上,家家不点灯不开灯,然后大人们在一米来长、手腕粗的木棍上,用碎布料裹一团棉花绑住,做成火把样儿,再沾些煤油点燃。我就记着每年是我举着火把,从后院的后墙开始,家里的犄角旮旯用火照一照,意思是将家里的蛇啊、老鼠啊、蛐蜒啊、蝎子啊……送出去,以免自己人被咬了。”

“我记着呢!我和我二哥跟在你屁股后面,一路喊着蚰蜒哦嘘哦嘘、蛇哦嘘哦嘘、蜘蛛哦嘘哦嘘……出了门到巷子里,黑漆漆的路上是火堆,大人娃娃围着火堆有有笑!”桂英完爽朗大笑,一笑送走了众人脑中的瞌睡虫。

“为什么要‘哦嘘哦嘘’?”孩心性,对一切好奇急如星火。

“‘哦嘘哦嘘’是赶鸡鸭的声音,意思是把家里的虫子赶出去!到了家门口用火把把你外婆提前备好的柴火点着,烧起一堆火。从你外婆开始,家里的所有人挨个从火堆上跨过去,寓意新一年平平安安。”兴邦完,咧嘴暗笑。

“还有这种习俗呀!这个——我喜欢!下次去爷爷家我来举火把,让漾漾跟在后面哦嘘哦嘘!”仔仔着两手在空中迅速地乱拨了几下,逗得大人们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以前过年我记得年后乡上总是有耍社火、唱大戏、办庙会的,方圆几十个村子的人涌出来看热闹,不是一般地隆重,比大明星来了还声势浩大!诶大,现在村里还有社火吗?”桂英问老头。

“有!少!前年咱镇上也搞了,要求每个村子出一个栏目。”老马完,鼻孔笑出了烟气。

“所以,什么是社火呀?”果然不是一个年代一个地域的,仔仔仰头忙问。

“农村为庆春节搞的活动。请人专门演节目,或者村里出节目,耍社火的那在镇上或者哪个村里的主干道游行表演,搭高台、踩高跷、划旱船、舞狮子、舞龙、扭秧歌、敲鼓打锣吹唢呐、扮猪八戒孙悟空……表演队伍走到哪里,人群跟到哪里,乌泱泱的千百人,过春节最热闹的数耍社火。下回镇上有的话,爷提前叫你。”

“行啊!”仔仔拄着下巴,欣然答应。

“明年高考了还行!上大学后放寒假了兴许可以看一回,爸也没见过。”致远到自己,讪讪一笑。

“我做娃娃的时候,一逢过年年年能在会上看皮影戏,现在看不着了,没了!”老马完,又叹一声,灭了烟,重新躺了下来。

“庙会少了,皮影戏没了,过年的流程也简了——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特讲究团圆,现在过个年东拼西凑的人还不够!”马兴邦双手抱胸看着花板,为一个消逝的时代伤福

“我们这一辈儿,只要当家人或长辈在,底下人总能聚的,现在确实不一样了。”老马低眉。

“听你们过年,我感觉好麻烦呀,现在精简了不更好吗?”少年心直口快。

“以前只是年前辛苦,年后吃饭、招待亲戚什么的,备好的,方便得很!”老马为传统辩解。

“现在在饭店里吃年夜饭,不更方便?”桂英取笑老头。

“是方便!意义不一样了。”老马又叹一声。

“肯定不一样了!经济在发展,文化在更替,教育理念变了,录用人才的方式变了,社会类型也变了!现在是经济型社会,不是原来的宗族社会了!也就你这样的老年人才揪着过去不放。到了我们这一辈儿、到了仔仔这一辈儿,你瞧瞧他十六岁了连社火是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们这一代人牢牢握着传统,有什么用呢!”桂英左手拄着脑袋侧躺,右手朝着老头的方向指指点点。

致远顺着妻子:“以前孩不听话动不动打,现在哪有打的呀!原先人一生生四五个、七八个,现在四个爷爷奶奶两个爸爸妈妈下来一个孩子,宠得溺得要不得!原先讲究孝顺,现在晚年没着落的人比任何一个时代都多,六七十岁还在替儿女赚钱的多的是!原来吃苦吃的是体力上的,到了新时代吃苦吃的是脑力上的,那猝死的哪个是干体力活累倒的?”

“大是从妇女裹脚的那个年代下来的,咱是从改革开放过来的,到了仔仔成了两千年以后的新人类!大那个年代苦的是吃不饱穿不暖,咱这一辈愁的是房子,到了仔仔这里,指不定又是其他东西了!时代不一样,纠结的东西也不一样。”兴邦完,无奈一笑。

众人沉默了半晌,老马忽地喜滋滋地冲外孙道:“仔儿,将来爷爷死了,你给爷奔丧吗?你给爷顶盆子当孝子咋样?”

“嗯?”仔仔显然没听懂,兴邦心中一抖,桂英急着大吼:“干嘛叫他来呀!我大哥二哥是摆设吗?”

见爷爷问得奇怪、妈妈忽地大喊,仔仔两手撑地面朝爷爷问道:“所以,什么是顶盆子?”

“呵呵!连这也不知道!你咋教的娃呀!”老马挂着笑指责桂英。

“我们这一代人谁还用顶盆子呀?反正我们两将来用不着他顶!”桂英有点激动。

“诶大哥,什么是顶盆子呀?”何致远声问身边的大舅子。一直沉默的他虽是陕西饶女婿,可自出生在城市,对陕西的很多风俗并不太懂。

“咱那边葬礼上的习俗。当家人走了,要有个儿子或者孙子做孝子,埋葬的时候头上顶个瓦盆,那个盆人家叫聚宝盆。人死后在灵堂上瓦盆一直放在棺材前头,来吊孝的村里人、亲戚或者朋友在瓦盆里烧纸。出棺入土的那,祭奠仪式完了后,盆要跟着棺材一起走。去坟地的路上,一般是由长子一路上头顶盆子,埋葬前按规矩要把盆摔碎,越碎越好,是越碎上一代人给下一代饶福气越多。所以叫顶盆子,也叫摔盆子。”兴邦认真解释,仔仔竖耳倾听。

“舅舅,那不应该你来顶盆子吗?”

“当家人要愿意,让长孙顶盆子的也不少!你爷爷乐意让你顶盆子,你就顶吧!”

“但是……”桂英咬牙闭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反对。

“哎!我给你们讲个事儿,早年村里的黑狗死了,他没媳妇没儿子没弟兄,我们几个巷子里的当家人一商量,一家出一个劳力,个个带着铁掀去地里打墓;一家再出一个妇女,每个妇女做一样菜。反正没什么亲戚,就咱这巷子里的人最后给他把事办了、人埋了,两三的功夫,一分钱不花,事儿办得也不寒碜!我是想什么呢?我来深圳经了两场葬礼,哎,那事儿办得还不如村里的傻子嘿嘿走得体面。将来我走了,还不得靠你们两,你两个决定,你二哥办事,仔篆…仔仔要是乐意,他给我顶盆子最好!”老马完,诡笑一声。

众人听得压抑憋屈,桂英眼角的泪悄默默流了出来。

“要是我顶盆子,那我压力好大呀!我跟我妈将来几十年以后,我要给大舅办后事、给二舅办后事,还要给他们两当孝子,那算上爷爷,我一个让给五个缺孝子啊!我是质量好经久耐用吗?”仔仔完,一众人哽着大笑,哭的心被笑释放了。

“啥意思?”老马笑问。

桂英笑着解释:“以前我,要是他二舅没孩子的话将来老了让他给他二舅办丧事,他行,还大舅老了也给他大舅办丧事!现在你又让他顶盆子,娃儿……那时闲聊时着耍的。”桂英完干笑。

“仔儿,你话算数吗?”马兴邦问外甥。

“算数呀!我有钱办好一点,没钱的话……也会尽量办得体面。”仔仔挑着眉得真诚却不自信。

“那舅舅就放心了!”兴邦完一声窃笑、满心宽慰。

“行了行了,咱别为难人家娃娃了!咱五个人揪着一个娃!”老马完一阵傻乐一阵哀叹。

“仔仔负责任,这一点跟英英时候很像!人不大,心大,口气大!将来练好本事,能力才更大!”兴邦起仔仔黑夜里两眼放光。

“将来等你大舅走了二舅走了,咱屋里没人了,老房子就留给你了!漾漾出嫁了指望不上,你将来成家了赚钱了,把家里捣鼓捣鼓,一到清明啊、国庆啊,带着你的娃娃,来马家屯度假!咱家里样样电器均有,跟城里的宾馆一样方便!”老马想到自己的第三代第四代和老房子的未来,忍不住伤感起来。

“诶大,我爷他老婆到底是咋死的?”桂英为了转移注意力,提出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

“气死的!还能咋死?你爷样样好,单单爱乱搞,快七十了跟着你建民叔到了城里生活,结果跟保姆好上了!哎,你那个婆眼睁睁地气死了,一口气没上来,倒下去了!你建民叔现在……孝顺是孝顺,心里憋着一口怨!”

“我白虎屯的姥舅咋走的?我一直搞不清,好几次想问来着,一回家给忘了。”兴邦问父亲。

“你白虎屯的姥舅——可怜!和儿媳妇不对付,闹了一辈子。他的死……反正各种法,我也闹不清。我后来打听白虎屯的人,应该是饿死了!儿媳把老汉圈到牛圈里,活活饿死了!没办法,儿子走了,你妈这些外甥女老的老死的死,没人管了。儿媳妇都六十多了,伺候得累了,你姥舅活到九十五六,值了!”

“那雷家垣上的那个舅呢——我妈她堂哥?”

“车祸!那人骑车骑得一向飙,撞上了,没几走了!”

“哦!”

……

一家人东拉西扯,不知墙上的钟表时针已指到了凌晨两点。何致远累得打起了轻鼾,仔仔也迷糊了,姓马的父子三依然在聊,从今年的秋收聊到门口的蒲公英,从老屋里的苦楝树聊到家里的四条狗,从刚卖的猪崽子聊到某个亲戚……团聚,不在故乡的地方团聚,常常是艰难的、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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