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所有美好都停留在那一瞬就好了。
公子赴考,娘忙着写新的话本子,左右海幻闲得无聊,知会娘一声,又拉着海真四处游玩,期间遇上了锦绣。
赶巧带着锦绣回了哭魂海没几天就被长老们拎去试着掌管海族大小事务。
起初海幻只认为她只是同公子两地分居一小阵,虽然族中委以重任,但心里头还是有些小期盼,盼望着能结束手头上的事,飞回去见他。
可是啊……
是在哪一天回不去的呢?
修仙界各派集合势力进攻海族的时候吧。
那一天,整片哭魂海都泛着血色,海面上漂浮着断肢残骸。
人族贪婪,因为一己私欲,搅得海族永无宁日。
母亲压上了性命封印残魂,血海深仇,血海深仇啊。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继承海皇之位的必然是真真,真真也能同龙神长相厮守,而她就能回到公子身边,从此和和美美皆大欢喜。
没有如果。
她一天天睡不着觉,闭上眼,那些血,那些残骸,母亲舍身的画面,不断的,不断的浮现在眼前。
母亲的离去似乎快将海幻击垮,大概王族骨子里流着倔强的血,每当她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时,她都咬着牙挺过来了,不是不想公子,但没有喘息的时间。
所有臣民痛失所爱的悲切目光都压在她同真真身上,针扎一样,她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她记得当初笑红尘的话本子里有这样一句话,“相爱相守兜兜转转讲究一个缘”,当时不懂,只觉得既然能相爱必然能相守,现在才懂,缘啊,缘。
她同公子的缘分尽了。
其实很想再见公子一面,她对他表达的爱意屈指可数,到了这时才有些后悔,怎么就没多说一些情话给他听,多几句也好啊,她从话本子中学来的东西到头来只用到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长老找到她时,她毫不意外,身为长姐,自然首当其冲承担起那接下来的责任,她早就准备好了。
哄骗真真后,她叹了口气,留了一封信给真真,希望真真替自己对公子和娘颂唱镇魂曲,抹去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忘了吧。
唯有甜甜,不能久久。
等待大阵完成的时候,她手中攥紧公子送的簪花,借此给自己鼓气。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从不谙世事到扛起重任,也就短短几天,长大成人原来用不了那么久。
隐约回想起和真真四处游玩儿的那段光景,倒是模糊的很,像是做了梦一般。
再一抬头,她就看到真真写满委屈与恼怒的脸。
她慌乱低下头强忍着不去看真真,指尖掐捏的死紧泛着白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骗真真,她也不想的。
……
阴差阳错又或者命运玩弄,她反倒成了海皇,真真永沉深海。
她的命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命,上面担着她的臣民,背负着母亲与真真的牺牲,她是海皇。
本掐算好拜托真真的事,也没了着落,拖着也不是办法,既然由她而起,便也由她结束吧。
她回到家中,一切如常,恍若她刚离开的样子,卧房内又添了几本新书,想来都是娘写给自己看的,梳妆台上多了些精巧首饰应该是他赶考完带给自己的,旁边还插着一束鲜花,想来他每天都在换。
多看一眼,她的心就跟着颤抖几分。
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与这房间格格不入,所见之物都如狼似虎要将她心中垒砌的高墙吞噬,深吸一口气,她尽量目不斜视,把自己想成一个旁观者,入侵了别人的卧房。
走过书桌时,她停下脚步,桌上摆着一幅画,画中女子巧笑倩兮,捧着一束野花,眉眼画的极为传神,分明就是自己,目光右移,画一侧写着四个字“吾爱阿幻”。
四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终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母亲走后,她没哭。真真沉海,她也没哭。甚至是她做出决定亲手了结这段缘时,她仍然没哭。她浑身充盈着一种茫然,很悲伤但又很冷静,整个人好像冻在冰块里,根本哭不出。
这段时间她的心接连被人剜去一半又一半,始终空落落的,重新填满在她心头的只有臣民的性命。
然而“吾爱阿幻”四个字,浸了满满的爱意,很温柔的在她心上抚了抚。
那些痛楚、憎恨、委屈一瞬间都有了宣泄口,她仿佛得了庇护,不用再硬生生扛着那些责任。
“谁?阿幻是你吗?”
从床那边传来公子不确定的疑问。
海幻立即收了声,她本想趁他在睡梦中就了结的。
可是此刻,她却下不了这个狠心了,见一见他吧,最后一次了,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尽量放平声音慢慢向床靠近,温柔道:“吵醒你啦,我都这么小心了,你以前睡觉不这么轻的,这次我玩的太久啦,你有没有想我啊?”
一听她回应,本还在犹疑的公子立马翻身而起,将她抱在怀里。
“你是玩的开心,信也不说写一封,要不是娘告诉我,我都以为你离家出走不要我了!”
他说的委屈,尾音有点撒娇的意味。
海幻只得拍着他的背哄他,“怎么会呢,我这么爱你,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这一次和真真路上啊救了个姑娘,就耽搁下了,不是故意想让你担心的。”
公子听着她这话反而紧张的问她,“救了个姑娘?哼,你没有让人家以身相许吧!”
海幻顿时哭笑不得,“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以身相许,吃什么飞醋呢,小姑娘的醋你也吃。”
公子理直气壮道,“我的阿幻人见人爱,谁知道那被救的姑娘会不会对你一见倾心呢?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抱了好一会儿,公子才反应过来,屋子里还黑着呢,牵着海幻的手去点灯。
海幻连忙伸手抹了抹眼泪,“要不就别点灯了吧,我有点累,本想着不吵醒你的,这样早晨你一睁眼就见到我,正好是一个惊喜。”
“那可不行,要不是我耳朵尖,就被你躲过去了,我可等不了了,快让我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灯光一亮,公子瞧着心心念念的娇妻,咧嘴一笑,笑容透着几分傻气,旋即察觉几分不对劲,阿幻的双眼微红明显是刚哭过,他先前听到的哭声是真的?
“你哭过?怎么回事?”
海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不是终于见到你了,感动的哭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