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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谢了春红》第40章 寻常无声胜有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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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易之和他的好友在居仙楼把酒言欢,一时玩得尽兴忘了归家的时辰。待到屋外暮色四合,天上乌压压的云朵不堪重力,像是要落下来似的。忽地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顿时飞沙走石,沿街的柳枝被掀得四处飞舞,亦将街道上穿衣裙的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林立的商铺早早收摊,路上拥喧的人群散得七零八落,比街而邻的人家小院里,都纷纷的将衣物收拾进屋——上半年是个雨水丰沛的时节,这一切都在预示将要下雨了。

顾易之辞别了好友们,一个人步行回家。他脸上因为吃多了酒有些潮红,粉嫩嫩的双唇欲启未启,见过的人都想一饱口腹之欲,水润的眸子如同水里被打捞起的月亮,荡漾着细碎的银光。他笑着,痴痴的笑着,步子有些不稳,但通身蘧蘧然自适的神态是遮掩不住的。那天偶然得幸见过小侯爷醉态的路人,都觉得侯爷当时是玉山倾颓之态。一时间风靡整个京畿城,引得世人纷纷效仿,然大多都是俗辈,有东施效颦之嫌。

吴园这段时日老容易犯困,身子发虚发软。她只觉得自己是春困的后遗还没消退,暗自觉得除了是这缘由也没做他想。因易之早已交代她,晚饭有很大的可能是在外面吃,所以传饭的时候阿园早早得吃完,顾母唯恐易之赶早回家没个贴心的人服侍,想到这层,也就没留下阿园家常闲聊。

阿园回到芳歇阁,天已经昏暗起来,立马替外出未归的人担忧起来。望着屋外的雨势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阿园在屋内来回踱步。想到自己呆在屋檐下的担虑,没得假惺惺,于是就叫彩云取雨伞,备好马车,她自己要亲自知道,易之有没有被雨赶上淋着。

彩云笑她:“夫人未必太过于担心了吧,就算夫人不相信侯爷会照顾自己,那也要相信观言和东子二人,他们可是将侯爷的吃穿住行,一件一件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无一落下。夫人只管放宽心,侯爷都是那么大的人了,会不懂得顾惜自己?别到时候爷干着回来,夫人你反而受寒着凉了,被雨上赶着的反倒成了夫人您自己了。”

彩云说的也不无道理,若被担心的人没事,担心的人过于担心反而添了乱子,那也不成。吴园这样一想,紧绷的心神反而松懈下来。从书柜上抽出一本《庄子》闲翻,几页下来,熟悉的疲惫感卷席了她,她支着脑袋,眼皮沉重,欲要昏睡。

彩云手里拿了见外衣要给阿园披上,阿园忽然脑袋一歪,整个人从睡梦中醒来。

“侯爷是不是回来了,他现在哪儿?”

“夫人是睡迷糊了,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夫人只是睡有小会儿,侯爷哪能那么快回来。”

阿园讪讪地说:“耳边刚听到叫我不要在桌上睡的声音,我就以为他回来了。一切那么的真实,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啊。”她看到自己翻开的那页面上赫赫然的黑字写着“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三句哲言不正与此时此景此心情相贴合吗?阿园想到古人能言中自己的心事,不由得一笑,“庄周梦蝶,也不知道是谁梦见谁”

彩云哪能看得出阿园心中此时已是千回百转,就因为一个似真非真的梦境,生了‘庄周晓梦迷蝴蝶’之叹。

“夫人这段日子向来就睡得浅,身在梦境之中,当然有种真实感。”

“你这呆丫头,竟能说得出这番可以咀嚼的话来,越发出息了。”

主仆二人正斗嘴说笑,阿园担心的人正穿过浓墨的夜雨,循着熟烂于心的路径来到芳歇阁。彩云扶着阿园到内室躺着时,屋外的廊上响起清晰的足音——来人不用打开嗓子,亮出身份,也知道是谁。

阿园两眼微寐,兀的嗅到身边有一股带着深夜之雨的凉意。她睁眼一看,易之正在灯火之处烤着火,听到窸窣的响声正好往惊醒的阿园处瞧了过来。烛火照亮他的侧颜,原本如同凝脂的肌肤,泛出玉的光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将“陌上”换成“灯下”再应景不过了。

“易之,当心了头发,你离烛火太近了!”

易之看了看自己的发梢,还好阿园提醒的及时,否则自己的发梢就真冒烟。易之面含笑意,因他逆着光朝阿园走过来,所以她看不清易之脸上还余有残红。阿园身子往边挪了挪。易之摇摇头没照阿园的意思——脱掉鞋袜到床上去。自己反倒搬了个圆凳坐在床边上。

易之这样做是有自己道理的:好友相邀,一时吃酒吃多了,也是难免的。虽说沾满酒肉味的衣服已经在来的时候换过了,但他还是怕有残留冲到了阿园,这是其一。冒雨归来,听下边人说夫人一直在等他回家,他也顾不上其他,换了件干爽的衣服径直来了阿园的院子,身上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省的被她知道了又是一场忙碌,他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为自己东奔西走,为他担忧的。

“你刚唤我什么?为什么不是夫君或是玉郎?老是直呼我大名,那帮小子听到了又得笑我跟你不亲不密了。快,改个叫法,要么换做‘夫君’要么就是‘我的如意郎君’,二者选其一,至于哪个,阿园高兴便是。”

阿园只抿嘴笑而不语,杏仁大眼里装着微微恼他的波色,口无遮拦,没羞没臊的,还好室内除了他们二人,并无其他人在场,否则又成了那帮蹄子的笑资了。

虽说阿园清楚那是易之醉酒之后的调侃胡话,但那么亲密的称谓,她实在难以启齿,说透彻了,就是难为情。她从未听过自己的母亲这般唤过父亲,耳生得很。她嫁到顾家来公公又早逝,也没见识过顾母是怎么称呼公公的,所以过于亲昵的叫法对于她来说实在太过陌生。

“玉郎”一说,自从天赐十年,易之在公子王孙诗社拔得头筹,当今圣上龙颜大悦,给他取了个诨名“玉郎”,于是这个称呼也就叫开了。外人称他“玉郎”内人一般惯用“易之”。偏生阿园有个爱较真的心性,恪守亲疏有别,这便是她从不叫易之为“玉郎”的缘故。

轻佻的言语,证明她还酒醉着,但阿园见他脸色没了醉态该有的红潮反而有些发白,她知道易之素来的性情,一旦酒酣耳热,他就容易忘乎所以。这次回来肯定是冒着大雨的,衣服之所以是干的,定是回家后立马换上的,他没听自己的话也是防备将未褪尽的寒气过给自己了。

阿园心里一热,往易之这边挪了出来,两只白皙的双臂环住易之的脖子,用自己的热脸摩擦易之冷得发白的侧颜,随后呵热自己的手心,一对温热的手掌盖住了易之的脸和耳朵。

易之起初是后退的,但阿园坚持要捂暖他的决心力道比他后退的力道更为强劲,他无法拒绝来自自己妻子的善意。手心的暖流像温热的泉水一样,源源的流进易之的体内,身体渐渐回暖,易之厚大的手掌盖住了阿园小小的手。他们二人四目对视,相顾无言,来自内心的交流无法言表,只能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暖的室内,温暖的人,酒的后劲冲破冰冷的层土,易之有些困意了。

阿园在他背后垫高了枕头,让他靠着歇息一下,并在耳边轻轻地说了句:“只能小眯会,别睡沉了,我待会回来。”易之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阿园轻手轻脚的出来,彩云早已取来雨伞和木屐,摇醒了瞌睡中的萍萍,让小丫头在前面掌灯。

阿园手里提着个竹片织成的提盒,里面盛放的是有助于散发体内寒气的姜汤。路过晨春院,听见断断续续似有还无的啼哭声。

阿园当下心里头就纳闷了,夜雨沉沉乌漆抹黑的,又黑又凉的大晚上,会有谁在亭子里哭泣。

彩云朗声道:“亭子里是谁在啼哭,快出来!莫要装神弄鬼吓着夫人了,否则知道了,定不轻饶!”

亭子里的哭声闻声戛然而止,一时半会也没个人影,萍萍小姑娘吓得往阿园和彩云身边凑。

阿园摸摸萍萍的头,试图平定她的恐惧。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姜汤要趁热喝下去还起作用。这么一思量,阿园温和说道:“有什么伤心事,出来诉给我听,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现在雨下得又急又大,待在屋外只会冷意浸人,伤了的只会是自己的身子。”

阿园听那声音觉得会是个女孩,她怕那女孩是受人欺负了才躲到亭子里哭的。分位高的人会欺压分位低的人,老人会欺压新人,还有来自同级人的气……多多少少不干净的内情,阿园在深宅大院呆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会见识过,知道些。

许是阿园的话起到了作用,亭子内跑出一名与彩云穿着相似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做事的丫头,跑到这来哭泣。

萍萍手里提着的灯笼照亮了女子的五官,这人萍萍认识,那是侯爷外院伺候的丫头明月。明月为人挺好的,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得心应手。顾母也是因此人机灵乖巧就派她去外院伺候易之了,观言和东子都是个大男人肯定有想不到、顾不上的死角,这时就刚好需要一个心思细腻的丫头互补了。

明月哭道:“夫人,明月真的不知道那是侯爷的顶宝贝的,还望夫人替明月求求侯爷,原谅我这回罢!”

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阿园实在有些懵了。

要知明月为何在夜雨啼哭,为何求情阿园等一系列详情,还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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