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别多想了，先进去吧。”

奥莉维娅却没有理会，而是轻声说：“这个男孩我之前就见过，他住在城墙边的破木板房里，可是为什么昨晚他没有回去，而是待在这里？”

老板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是被人赶走了，是不是？”奥莉维娅转过头，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因为教堂有新的神职人员要来，要整顿城里的环境，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所以，那个男孩和他的破木板房不能出现在那里，是吗？”

老板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伸手摸了摸这个娇小女孩的发顶：“你是个心软的好孩子，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

奥莉维娅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肯罢休，也努力地不肯让眼泪留下来：“阿斯坎特城就是个人尽皆知的贫民窟，就算这几天做了表面功夫又怎么样？真实是什么样子谁心里都清楚，过个几天不就原形毕露了！”

她咬着嘴唇：“那只是一个小孩子……他们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吗……”

……

进到小酒馆里，店门隔绝了外面寒冷刺骨的空气，但奥莉维娅的依旧感觉浑身冰凉。

她知道，明白了一切的那一刻，她心中升腾起来的，不仅仅是对教会的愤怒。

还有对愧疚和……恐惧。

她忍不住地想，如果昨天不止是把面包给他就离开，而是再多问一句，收留他一晚，是不是那个男孩就不会被冻死了？

她更忍不住地想，是不是总有一天，自己也会落到和那个男孩一样的下场？

不……或许她曾经已经跟那个男孩一样了。

奥莉维娅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从裹尸布里醒来，跟这具身体的母亲一起被扔在垃圾场。

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这个跟她同名、长相也完全相同的女孩自小就没有见过父亲，一直跟随母亲四处流浪。

身为脱衣舞女的母亲在年老色衰、再也赚不到钱后，只能到处给人干些粗活，就为了赚那么一点点连吃饭都不够的报酬。

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这位母亲只好寻求借贷人的帮助，签下那一张张利息惊人的借款单。

随后就是漫无止境、四处逃亡躲避追债人的日子，她们逃到阿斯坎特，却最终都没有躲过。

二人双双惨死在追债人手下。

或许，两人的尸体也就跟今天的男孩一样，被收尸人裹起来，随意地往垃圾场一丢就草草了结。

这段属于原主的记忆太过痛苦，所以奥莉维娅一直没有去仔细回忆，也不曾细究。

但一跟今天的事情串联起来，就令她浑身颤抖、惊惧交加。

她承认，自己害怕极了。

她还想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

她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在一个寒冬腊月，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本来奥莉维娅以为自己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毕竟她现在已经能够快速地将碗洗干净而不摔碎，把放满了酒杯的托盘平稳地送到客人们桌上。

她已经可以逐渐忍受潮湿阴暗的旅店小房间，可以熟练地从客人的骚扰中脱身。

可是奥莉维娅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没有习惯。

她绝不可能习惯，也绝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

奥莉维娅去找薇拉的时候，薇拉很是高兴。

“你还是下定决心啦？太好了！我还想着，等我出去了没有你在，我会感觉很寂寞呢。”她拉住奥莉维娅的手，“现在好啦，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享福啦！”M..

好友的乐观让奥莉维娅的心情也放松了些，她微笑着点点头。

两人再仔细商谈了一下计划，其实整个流程很简单粗暴。

就是两个人趁深夜摸进教堂，找到出城证明存放的地方，然后再撤出来，最后通过城门守卫的检查出去。

“这批神职人员昨天刚到，而门口的守卫两天轮一次班，明天刚好轮换。也就是说，他们没见过这群新来的人。我已经准备好了神职人员的服装，到时候我们把头和脸都蒙上，不会有人怀疑的。”薇拉显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调查和准备。

这个计划的重点，就在于出城证明在哪儿。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肯定以为出城证明被每个人藏在自己房间里。但是——”薇拉骄傲地昂起脑袋，“伟大的薇拉大人早已经打听好啦，这群狡猾的外界人是把出城证明收了起来，一起存放在祷告室后面的暗室里面。”

这件事情奥莉维娅之前就听薇拉说过了，但她仍觉得疑惑：“教堂里的暗室，这么隐秘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薇拉挤挤眼睛，脸上的小雀斑手舞足蹈，“毕竟我在这里混了那么多年嘛，这点人脉还是有的啦。”

“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花了大价钱买到这个情报的呢~到时候我一个人摸进暗室，你就在外头的礼拜堂帮我望风。放心，偷东西这方面我可是熟手，速度很快的。”

见她这样说，这个计划就这样敲定了，明天深夜开始行动。

*

到了行动的日子，奥莉维娅白天照往常一样上班。

下班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跟酒馆老板道个别。

她找到老板说出自己打算辞职的时候，老板却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笑说：“你果然还是准备离开这里了。”

奥莉维娅被戳破了心事，但也平静地回以一个微笑：“这段时间，多谢您的照顾。如果我能如愿，一定会回来报答您。”

老板摆摆手：“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这里的人不一样。”

“阿斯坎特的人，眼神永远是麻木的。而你，尽管浑身是伤、走投无路，但你的眼睛里有光。当时我就直觉，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他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既然你现在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就祝你能够得偿所愿吧。”

奥莉维娅冲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酒馆。

她回到小旅馆办理退房手续，无论今晚成功与否，她都不会回到这里了。

衣服全都不能带，她在这里拥有的东西本身也很少，所以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她唯二准备带走的两样东西，就是那只怀表，以及……

奥莉维娅拉开抽屉，掏出一条项链。

设计很简单，只是在一条细链子上挂了一块铜牌，上面简单地刻着“r·e”两个字母。

这是属于原身的东西，是她的母亲留给她的。

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但那位母亲一直非常珍惜，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舍得典当，而是告诉女儿要好好保管，将来带着它到王城去。

奥莉维娅想了想还是准备将它一起带走，毕竟这是原身唯一拥有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