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拖着这样一具身体，能过得快乐？”

快乐吗？

乌丸莲耶不由低垂眼眉，他的快乐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想起来了，是在被这个世界所抛弃的时候，快乐就消逝了。

他是乌丸莲耶，是日本最大集团乌丸集团的掌控者。像他这样为世界做出无数贡献的人，偏偏就遭到这个世界的遗弃。他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好人好事，坚信做个好人是有回报的。

可他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呢？

带有善心的活着，想着多赚钱就能救济更多的人，但这样的他却得到了世界赐予他的不公平——是无妄之灾，是疾病缠身。

“我只不过是想要创造人人平等的世界，这样有错吗？”

乌丸莲耶朝后倚靠，呼吸面罩的起伏也逐渐变大起来，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并不想语气那么平静。水绿色的眼眸里泛着一丝不解，他垂头看向笹岛律，问道：“我救济了那么多人，我只不过从他们的身上拿回属于自己的回报，有错吗？”

“帮助他人是一种美德，是不求回报的。”

笹岛律双手插在兜里，眼里泛着不明意味的目光，缓缓道：“乌丸莲耶，你是当商人太久了，任何事情都与利益挂钩，所以你才会从他们的身上索取所谓的回报。”

索取回报的慈善家，不过是商人披着伪善的皮囊罢了。他们并不是期望世界变得更美好去帮助他人，而是渴望这些人加倍报恩获取多倍的利益。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创造人人平等的世界！让那些被疾病缠身的人，可以重回健康的身体，可以重头再来……咳咳咳咳！！”乌丸莲耶语气疯狂道，情绪波动过大都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笹岛律微微眯起眼眸，他心底已经明白乌丸莲耶找自己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但是最终的目的目前还猜测不到。

只是他明白，眼前这人是想在临死之前策反自己。

“乌丸莲耶你扪心自问那些遭受人体实验折磨而死的人们，还有被你们剥夺人权与生命的‘叛徒’，还有我的家人们，创造平等的世界他们就得为你死吗？”

血色褪去之后呈现的是冬季的大海，风平浪静下暗流涌动的苍蓝色。

笹岛律踩在台阶上一步步向上，直到走到乌丸莲耶的身边也没有再从枪套中取出手枪，因为他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眼前这人的生命在逐渐流逝着。

乌丸莲耶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

“没有感受过疾病缠身的痛苦吧？当你躺在床上口干舌燥却连拿起床头柜水杯的力气也没有，想要出去走走透透气却要戴着呼吸面罩不然就会死。你体会过这样的痛苦吗？”

乌丸莲耶勾勒起讽意，他是在自嘲自己的躯体，他何曾不知道自己是在苟延残喘呢？但他还是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要活着。

他的视线落在笹岛律的身躯上，满眼都是羡慕：“孩子，你是永远不会懂我的痛苦的，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做得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二代的APTX4869，它的功能你应该很清楚吧？”

笹岛律冷眼看向乌丸莲耶，也确定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该药的副作用，看来贝尔摩德并没有告诉他，也是……这女人一向是神秘主义者，对谁都留有一手吧。

“我自然知道，Rum想要把你当成人体实验的实验体，这事情我也知道。”乌丸莲耶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继续道：“知道我不直接去阻止的原因吗？聪明的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

乌丸莲耶之所以不直接出手阻止，是因为他想让自己变成第二位琴酒，想告诉自己能把人拖拽出无尽深渊的人只有他……想让自己彻底的臣服于他。

笹岛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短暂迷失过自己，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遭遇，而是警察厅对自己的不信任与遗弃。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因为走在卧底这条路上的他比任何人都懂，最大的敌人就是组织，没有他们也便没有这些糟糕的事情。

所以他还是让乌丸莲耶失望了，没有变成组织想要的那枚忠诚的棋子。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现在每天活着也很痛苦，因为二代A药是有副作用的，那便是失眠，永无止境的失眠，每个月能睡着的天数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

笹岛律嘴角浮起一丝冷意，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沉声道：“乌丸莲耶，这世界上比你痛苦的人多得去了，多少残疾人都在努力生活，生不如死的人并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吗？”

乌丸莲耶在听到这句话后不由一愣，他低垂眼帘才明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离自己而去，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当年的自私……让她饱受失眠的折磨。

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啊，他是至高无上的乌丸集团继承人啊，怎么可能低头呢？

“我比谁都懂。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这是一场战争。”

“战争？别说笑了，如果没有你搞得这出事情，大家都过得很好。”

乌丸莲耶闻言不由轻笑出声，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眼眸紧紧盯着身旁人，语气古怪道：“组织能成立这么久的时间你认为是什么？真觉得所有财团都和铃木财团那般干净吗？”

“你想说什么？”

“我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但是在生命的最后我会诅咒这个不公平的世界。铃木财团之所以没有被黑色污染，是因为他们是不公平世界的幸运产物，当他们也和我一样被世界遗弃，就会成为下一个乌丸集团，成为下一个我。”

笹岛律察觉出来乌丸莲耶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甚至音量也逐渐变小，看来他的时间快走到尽头了吗？所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仅仅是策反自己？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就算有我也会阻止。”

“你不想杀了我吗？我可是害死了你的家人，让你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笹岛律歪了歪脑袋，先前动手都是为了更好的潜伏，他凝视着自己的仇人，不怒反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他伸手敲了敲乌丸莲耶的呼吸面罩，笑容灿烂道：“去摘掉一位没有抵抗能力百岁老人的呼吸面罩吗？那也太逊了。”

笹岛律慢条斯理从口袋里面取出手铐，淡定道：“而且我是警察，我有逮捕你的选项为什么要杀死你？”

乌丸莲耶瞪大瞳孔没有想到自己给足机会都没能让笹岛律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杀人，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成功。

“……呵，我的确是老了，没能看清你这孩子是没办法改变的。”

乌丸莲耶总以为笹岛律会是下一个自己，他认为笹岛律会在感受到不公平后变得和自己一样。但是他错了，他这二十多年的等待都是白费心思。

他视线朝前看去逐渐下坠，定格在其中一根石柱后，泛起了苦涩。

到头来在生命的最后，他还是低头了啊。

是我错了，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善者，随心所欲掠夺别人的人生，罪大恶极的存在。

“……是你赢了。”

我该去直面我的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