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起来再说吧。”钟进卫来大明快有一年时间了,仍然不习惯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跪在自己面前说话,就先对洪承畴说道。
洪承畴看看钟进卫说得认真,反正自己的姿态也已经做了,就一脸感激之色地说道:“多谢侯爷。”
然后他才站了起来,面向钟进卫,开始叙述他的事:“下官自从上任延绥巡抚之后,第一要务就是剿匪。各处山头的盗匪还好说,急得是各路流贼。每到一地,便裹挟其地百姓,队伍如同滚雪球般壮大。靠各地官府已无力剿灭,非要出动军队才行。可军队却处于危险边缘,无法开拔。”
洪承畴一个来自福建的巡抚,家穷且无显赫家族的背景,遇到事情,自然会比一般人少好多解决事情的手段。因此,他要解决问题的难度,自然比一般人要大多了。
“边军欠饷的事么?”钟进卫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也不是。”洪承畴先故作玄虚了下,接下来才细细解释道:“延绥之地的边军在之前的时侯,军饷就刚够军士能活命而已。朝廷一拖军饷,各路将领又不愿把之前截留的钱粮拿出来救济,遇到战事,就把压力传到了下官这里。”
“克扣军饷是么?”钟进卫见洪承畴说得隐晦,就直接点明道。
“侯爷英明!下官虽知道此事,但在此用人之际,却不好发作。幸亏皇上在之前传了圣旨下来,言明所欠军饷不日即到。那些军头听闻,就建议下官去找乡绅垫支,只是其利息甚高。”
洪承畴说此事的时候,脸色颇有点无奈。没有兵没有粮,就只能受制于那些带兵的兵头。
“还有什么么?”钟进卫问道。因为他从洪承畴的话中知道,那些利息肯定是会被预先折算,那么军饷就不可能被足额发放了。
“延绥一地的边军欠饷约为十五万两白银,但那些乡绅提前扣除利息后只得到五万两不到。所得银两不足支付军队的饷银。无奈之下,只得挪用了杨总督下发的安抚降贼的粮饷。大军才得以开拔,围剿流贼。”
洪承畴在说挪用的时候,还是有点惶恐。虽然钟进卫是他恩主,可他不了解钟进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此,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军不能开拔的话,何来降贼,因此下官思量再三,还是挪用了。”
“哦,这就是你洪剃头外号的由来?”钟进卫一听,皱着眉头问道。
洪承畴没想中兴侯知道他这个最近被流贼叫起来的外号,他无奈地解释道:“侯爷高见,朝廷如若不加大赈灾力度,光凭杨总督下发的一点钱粮也于事无补。与其放了那些流贼回去后重新造反,还不如就地解决为上策。”
钟进卫虽然不是很高兴洪承畴采用这种无情的方式,可站在理智的角度上讲,这种杀的方式也何尝不是一个当时较好地省时省力的解决方法。
“流贼也是人,光杀有伤天和。你杀降贼,更会逼得那些流贼与朝廷死磕到底。以后你要多注意点,不要光想着一个杀字。我有一句话送给你。”钟进卫虽然年纪比洪承畴要小,可他地位高,用这种教训人的话语说洪承畴,帐内众人也没觉得不妥当。
“下官定当洗耳恭听,还请侯爷训示。”洪承畴很会做人,姿态放得很低。
“没有绝望的环境,只有绝望的人。”钟进卫看着洪承畴,语重心长地说道,而后又联系实际地给他解释:“朝廷暂时拨不出钱粮,就对安抚降贼之路绝望而采用简单的杀,这其实是你的思想问题。认真的想想,总会想到办法的。明白么?”
“下官受教了,下次定当时刻记得侯爷的教诲,用心替降贼找出一条活路。”洪承畴被钟进卫说中了他的内心,老脸微红,连忙答应钟进卫道。
作为一个没有后台、没有势力的光棍巡抚来说,杀降对他来讲是最简单不过的方法。其他方法也不是没有,但要么会非常费心力,要么就是会得罪一批人,对他来讲,都是不划算的。
“你知道就好,我记得你也是贫苦出身,应该明白贫穷老百姓的苦。你有才能,我希望你用在为百姓造福上面。得罪人不怕,有我在朝中罩着你,除非我死了,否则不会让别人因为你为百姓说话、办事而降罪于你。”
钟进卫根据洪承畴的历史推断,他可能就是因为小时候受够了穷日子,所以非常害怕回到童年的那种生活环境。现在当了官,不敢得罪人,做事就畏手畏脚,才能都用到了歪路上去了。
因此,他才再三地告诫洪承畴,希望在自己的蝴蝶翅膀下,能有一个全新的洪承畴。
洪承畴在官场也学精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炉火纯青。他看得出来,中兴侯是真诚地对他。
洪承畴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感动,不再是之前那种应付的态度,真心诚意地道:“下官定不负侯爷的期望。”
钟进卫点点头,表示了下赞许,而后说道:“至于那些乡绅趁机发带血的财。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洪承畴一听,有点担心钟进卫年少冲动,就提醒道:“侯爷,那些乡绅虽是趁机赚钱,可行为上却无违背律法。如果侯爷您”
钟进卫对洪承畴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按律法办事,也能整得他们欲仙欲死。”
洪承畴听钟进卫随口一个词就是欲仙欲死,不由得一愣,心中对钟进卫就有了个误会,以为他年少好色。
顾百川等人却知道自从他们护卫钟进卫以来,还没见过侯爷要女人侍寝,一心扑在朝廷大事上。要说中兴侯好色,打死他们都不信。可中兴侯偏偏说出这么一个比喻,让他们也有点纳闷,难道侯爷是个闷骚男?
钟进卫自己说了屌丝话语,却浑然没有发觉,继续说道:“待周边环境稳定下来之后,以你的才智,整治那些将领应该不是难事。不过一定要注意分寸,目前还是要以稳为主。陕西的自然灾害还得有好多年,你要替朝廷安定陕西的局势才行。”
洪承畴听得有点麻木了,这中兴侯的说话老是有出乎意料的地方。他就是再能夜观天象,也不可能了解到几年的气候变化吧,洪承畴的脑中自动解释为中兴侯的话带了夸张。
他又从中兴侯的话中了解到,自己怕是要在这里干好多年。不过他也不惧怕,在有中兴侯这座靠山前,他已经在剿匪的过程中慢慢确立自己的权威,军队都让他带的比以前精锐好多了,以后环境稳定了,整治那些将领就更不在话下。
“侯爷放心,下官心中有数。”洪承畴抱拳回答道。
“好,那你前头带路,给那些乡绅发军饷去。”钟进卫幽默了一句后,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至于那些跟随洪承畴过来拜见的将领,钟进卫现在不打算见,等到了榆林再说。
因为大柏油堡并不是很大,商队都没有卸货,因此,军队一动,他们也跟着一起出发,一点时间都没耽搁。
等到醉酒的守备赵志齐被手下唤醒,匆匆出城而来时,只吃到了大军开拔所带出的一鼻子灰。
钟进卫的速度不算慢,汇合洪承畴的边军把大柏油堡抛到了身后。但建虏的探马速度更快,正不惜马力从关宁一线往盛京赶回去,有重要情报要禀告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