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军驻扎下来之后,义军的斥候也陆续返回了营地。
敌人大军压境,十几个人乃至几十个人的斥候小队,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明岳麾下的义军斥候,已经有不少人受了伤。
更有人已经战死了……
疲倦的斥候们返回营地,坐在篝火边静静地休息着。
火头军熬好了热乎乎的粥饭,还拿来了一些毛毯递给斥候们。
涌泉关附近的地形拥挤,义军士兵们挤在营地里,还有些人为了宽敞,干脆便坐在营地附近的原野上。
营寨附近的拒马桩、陷马坑,能够为义军士兵们提供临时的保护。
那些曾经是农民、商贩、武者、游侠的义军战士,在营寨内外席地而坐,静静的吃着东西,休养着体力,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燕军。
上万燕军的战吼,让义军战士的压力很大。
但没有人因此偷偷逃出营地——即便营寨后方的门没有关。
能够参加义军的,大多是被燕军害得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李荣便是其中之一。
少年在这几天的斥候战中颇有斩获。
李荣正在用细细的金属丝缠绕自己的弓。
李荣的这张弓木材很不错,但李荣担心它断了。
用金属丝一圈圈把木弓的表面缠绕起来,可以让弓身承受更大的力量。
军需官给李荣准备了足够的羽箭。..
如今李荣已经习惯了挂着两到三个箭壶上阵。
过多的羽箭,让李荣看起来很臃肿。
但李荣喜欢这样的臃肿。
明天应该就要和燕军交战了,要多杀几个敌人,为父母报仇……
李荣一边缠绕加固弓弦,一边在心里暗暗想着。
类似的情绪,在其他的义军战士心中翻腾着。
在人们的心中,悲凉与愤慨都有。
国恨家仇,没有人能够忘记……
第二天清晨,山谷间就开始动荡起来。
交战双方都在拼命地鼓动士气。
义军战士们摩拳擦掌,战意高昂。
燕军士兵同样在蠢蠢欲动。
两千多的燕军正在率先出击,他们拿着各种工具,扛着硕大的盾牌,小心翼翼地靠近义军营地的附近。
地面上,那些碗口大、筷子深的陷马坑,看似简单,对骑兵的伤害其实特别大。
战马奔跑之中若是踩中了陷马坑,就会摔得狼狈不堪。
运气不好的话,连马腿都会折断……
这两千多燕军的任务,就是填平陷马坑,为骑兵的冲击铺平道路。
义军营地的寨门打开了,义军战士杀气腾腾地涌了出来。
两千多燕军前锋停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迎了上来。
在燕军的营地里,号角声不停响起。
早已披挂完毕的燕军骑兵翻身上马,开始朝着前方奔驰。
只要两千多燕军前锋缠住那些泥腿子,没准便能一战钉定乾坤。
看着那些奔腾如虎的燕军骑兵,义军没有退回去。
领头的义军战士怒吼了一声:“杀!”
数千人的应和之声紧跟着传来:“杀!”
三千多义军战士冲出营寨,勇敢的向燕军前锋迎了上去。
不算太大的峡谷中,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人。
明岳站在高处,紧张的看着营寨前方的激战。
义军的营寨有完备的工事,壕沟、寨墙、箭塔、拒马桩等等。
但工事并不能打消燕军狂妄的斗志。
如果一味坚守,最后只能换来燕军绕路而行,舍弃涌泉关去攻击皇朝腹地。
只有杀出去,把燕军打痛,才能牢牢把数万燕军拖在这里。
即便这一战死伤过半,明岳也能利用营地和火器,将燕军死死缠住。
双方的将领都盯着战场上即将发生的碰撞……
轰的一声,无数的士兵狠狠的撞在一起!
锋线的最前方,人仰马翻、鲜血四溅。
惨叫声此起彼伏。
义军战士挥舞着各种兵器,朝对面的燕军狠狠砍杀过去。
燕军士兵同样不甘示弱,他们嘴里叫骂着各种脏话,刀剑毫不留情的捅了回去。
冲在最前面的义军武者,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燕军的两千多士兵,一个个扛着齐胸的大盾,手里拿着短刀、斧头、鹤嘴锄,俨然是一副重装刀盾兵的架势。
但义军战士的前锋,则是数十名实力强悍的武者。
燕军的重步兵异常笨重,一个照面就被打翻了近百人。
最可耻的是,这些重步兵一旦倒地,重达数十斤的铁甲让他们很难迅速起身。
而冲锋过来的义军战士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打扁在盔甲里面。
交战双方像是狂潮碰撞,燕军这一边很快被压制住,然后不停地后退。
明岳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而远处观战的史昭义则是气得直跺脚。
“那些蠢货到底在干什么?”史昭义愤怒地喊道:“击鼓,让他们压上去!”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燕军的骑兵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虽然这样的速度很可能会伤到前面的同袍,但那两千重步兵似乎已经快不行了。
数千只马蹄拍打着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混乱和喧嚣中,明岳向身边的传令兵做了个手势。
尖锐的竹哨声响起,义军战士齐刷刷停住脚步。
后排的长枪兵迅速冲了上来,将一支支长枪架了起来。
狭窄的山谷中,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枪林。
李荣等弓弩手站在枪阵的缝隙间,开始精准射杀燕军骑兵。
如今的李荣,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而青涩的少年。
李荣微微抿着嘴,手中的铁线弓拉成了满月。
李荣松开弓弦,破甲箭离弦飞去。
破甲箭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响声。
这支箭并不是取直线,而是以弧线抛射落下。
因为破甲箭的箭镞较重,所以这一箭李荣用尽全力。
破甲箭飞到了一名燕军骑兵的面前。
沉重的三棱形箭头撕裂了皮甲。
噗的一声闷响,箭镞扎进皮甲的沉闷之声,夹杂在周围无数的声浪当中,并不起眼。
但血腥与粘稠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
那个身材高大的燕军伤口中鲜血狂飙。
这一箭射在燕军的胸前,大量粘稠的鲜血从箭杆的两个凹槽中涌了出来。
通过这种特制的放血槽,能够让敌人快速失血,而不是像普通羽箭那样,还有一定的救治机会。
那名燕军身形晃了晃,无力地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李荣的心里没有太大波动。
少年拿着铁线弓,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多年来,父亲教他狩猎,教他射箭,教他如何瞄准猎物的要害。
如今,父亲死了,死在燕军的屠刀下。
母亲也死了,就死在少年李荣的面前。
一场兵祸,让李荣失去了一切。
李荣现在一无所有,只有那挥之不去的仇恨还在陪着他。
身边的叔叔伯伯哥哥弟弟,也大多是和李荣差不多的遭遇。
大家平时有说有笑,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有人发出低低的哭泣声。
李荣挽弓,朝燕军骑兵射出仇恨的箭矢。
即便是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燕军骑兵也加快了冲锋的速度,他们向一柄无比巨大的铁锤,恶狠狠朝着义军战士的枪阵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