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又出事儿了?
李清乐不高兴,满脸写着不高兴,甚至动了手,摔了东西。
温桃蹊进门的时候,脚边还有碎盏,把她吓了一跳。
她认识李清乐这么多年,也许人家在家里做姑娘时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可外走行走,李清乐都是个和善的大姐姐,脾气也很好,对她们这些小辈儿,又很照顾的。
她提着裙摆绕过去:“底下的丫头不好吗?惹得大嫂气成这样子,再气坏了身子,多不上算。”
她一面说,其实有玩笑打趣的意思在里头,也是想哄着李清乐笑一笑。
可是见着了人,看见了李清乐猩红的一双眼,温桃蹊实在是吓坏了。
她再没了玩笑的心思,三两步上前,眉头紧锁:“这是怎么了?”
她扭头去看照人:“大哥人呢?快去找。”
照人扭捏着,站在那里不敢动。
温桃蹊心下一沉,小手怯生生的落在李清乐肩膀上:“是跟大哥吵架了?”
李清乐摇头说不是,摆手叫照人出去,才拉了温桃蹊坐:“没跟你大哥吵架,他也不知道我在生气,外头好像出了点什么事情,他送了母亲和我回来,就又急匆匆的出门了。”
“既不是同大哥生气的,这是……”温桃蹊稍稍松口气,却仍旧担心,“今儿不是到妙法寺去?是路上遇上事儿了吗?阿娘那里……”
“回来的路上,母亲训斥了我几句。”李清乐长叹一声,“我如今管家,日日看账,本以为我也是个能干的,自以为厉害聪明,竟不想这些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使坏,我都察觉不了!在母亲面前丢了好大的人,实在是没脸。”
温桃蹊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大宅门里,污糟事多,底下服侍的人,各处当差捞油水,那都是常有的事儿。
主家大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的,几两银子的事儿,便也没什么。
可怎么偏偏就惊动了阿娘……
温桃蹊心中疑惑:“我记得以前阿娘也并不是凡事都着紧处置的,有些婆子手脚不干净,不过分的,只要还能办差事的,阿娘大多小惩大诫,今天这是怎么了?”
怪不得李清乐一双眼猩红,且她那般发脾气,也不是冲着阿娘去。
如今她掌家,要说起来,温桃蹊也明白这里头的门道。
新妇掌家,那时婆母看重,也抬举,李清乐又是要强的人,更倾心爱慕大哥,是以她更想做好,把内宅管的一点儿错都没有。
但是出了污糟的事,她还一概都不知,竟要阿娘来提点训斥。
丢了脸面是一宗,若给大哥知道了,怕也失望。
是以她才有了这么大的气性,实在是恼恨那起子奴才杀千刀。
李清乐头疼得很,揉着鬓边:“母亲说,她早上的时候叫知云去后厨上,吩咐人做一碗火腿春笋粥,这原是没什么的,可粥做好了,送过去,母亲却生了好大的气,只是我们竟全然不知。”
就为了一碗粥?
温桃蹊目瞪口呆:“我今天也叫小厨房做了这个粥,吃着并没有什么不妥的,阿娘是因为什么生气?”
“说是先前从南边儿买了一批火腿,母亲爱吃这个,也知道你爱吃,专门托了吴家太太娘家弄来的,都是上等的好火腿,够吃一阵子的,但今早送到母亲跟前的粥,用的却不是那样的火腿。”
李清乐低下头,肩膀抽了抽:“我这才知道,后厨上那些老货,拿了便宜的火腿来替换,把母亲弄来的火腿变卖了银子,全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偏偏她们几个管事的,是合伙做这样的事,大家一同分赃,我这账本上,自然瞧不出来。”
温桃蹊是掌过家看过账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关键。
母亲买了一批上好的火腿,这阵子后厨都不必再买,可她们要拿劣等的火腿顶替,必然不会自己出银子,恐怕是合起伙来,又欺负李清乐新妇掌家,脸嫩儿没历练的,换了别的什么东西,把银子填平了,报到李清乐这里的账,就全对,可东西早不一样了。
温桃蹊心下郁结,拍案而起:“真是反了天了!如今在我们家里当差伺候,她们竟比主子们还金贵,连入口的东西也敢来敷衍,还要搪塞账目,实在是反了!”
她起身要走,李清乐一把把人拉住了:“要上哪里去?”
“我到后厨找她们去!”温桃蹊往外抽了一把,“这样的刁奴,很该打出府去!”
李清乐看她这样的义愤填膺,心中暖洋洋的,随着她站起身,却又把她按回去:“我叫照月去把她们叫来了,有什么话,过会子自然说清楚,难道还要咱们纡尊降贵,到后厨院儿里去问话吗?”
温桃蹊咦了声,旋即讪笑:“我也是气糊涂了,看大嫂刚才气的那样,只当你心里委屈极了,想替你出头,却忘了这些。”
李清乐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一旁照人松口气,悄悄退下去,把一地的碎盏收拾了干净退到了门外去。
温桃蹊拉她坐下:“这事儿怎么不跟大哥说呢?”
“有什么好说的。”她摇头,“闹出这样没脸的事,你大哥还忙着外面的生意,我难道还叫他替我分担内宅事吗?况且不够丢人的,叫几个老货当傻子一样糊弄了,竟还要母亲的吃食出了问题,闹开了,我才知道,我没脸跟你大哥说。”
可这种事情,其实早晚会知道。
再说了,她瞧大哥那样上心,情真意切的,知道了这事儿,也并不会轻看了大嫂,连阿娘面前,也是要替大嫂多说好话,化解过去的。
不过大嫂心里后怕,她也没必要一味的劝说,只是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而已。
不多时照月领了后厨上主事的几个婆子到昌鹤院来,就把人晾在院中,这会儿薄暮西山,可天还是热,连吹过脸上的风,都透着温热,难受的很。
李清乐收拾了一番,才出了门。
照人和照月挪了凳子,她和温桃蹊一人一张。
李清乐坐下时,两只手在扶手上一搭,冷眼扫过院中站着的婆子们:“后厨上的差事,三位妈妈一向管得很好,今儿叫你们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一问。”
底下张婆子从来最伶俐,也惯会讨巧,笑着就往前上了两步:“大奶奶有什么只管吩咐,咱们无不尽心办事的。”
李清乐冷笑:“这很好,张妈妈办事最干净利落,我听母亲说,你自进府服侍,就在后厨上当差,几乎从没出过错,一直到做了厨房的管事儿,办起差来,更是尽心,前年有个小丫头手脚不干净,还是张妈妈你拿了人,交到母亲面前,发落了出去,为此母亲还赞了你,赏了你一掉钱,是这样吧?”
张婆子嘴角都要扬到耳朵根儿去了:“是这样,原不值什么的,咱们做奴才当差,是主家赏饭吃,更难得太太不嫌弃,高看老婆子两眼,更不敢贪什么功的。”
这张嘴,真是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是活的。
温桃蹊气不打一处来,却还能压得住火气。
她侧目去看李清乐,李清乐脸色果然是难看到了极点的。
张婆子笑盈盈的回完了话,可一直没能得到回应,她等了好久,心里发毛,抬眼去看,李清乐的脸色入了眼,她心下咯噔一声,一声大奶奶没叫出来,扑通一声先跪了下去:“不知道是老奴哪里做得不对,大奶奶您……”
“张妈妈能有哪里做的不对呢?”李清乐笑着打断她,语气却透着阴森,“拿劣等的火腿,换了主家的上等火腿,还敢煮了粥,跟太太送过去,张妈妈胆子大得很,竟当我们都是傻子,连入口的东西,都尝不出好坏来。”
她话越是到后来,语气越是淡然。
偏就是这样轻描淡写,才更吓人。
张婆子身后站着的两个,也扑通跪下去,冲着李清乐频频磕头说冤枉。
“冤枉?”李清乐扬声反问,又朝温桃蹊使了个眼色过去。
温桃蹊立时会意,啧声咂舌:“你们的意思,是大嫂掌家不严,能力不足,查不出别人,所以把这种事情栽赃在你们头上?”
张婆子忙就说不:“大奶奶自然不会栽赃咱们,可这事儿真不是……”
“那就是了。”温桃蹊岂会容她把话说完了,“大嫂既不会栽赃你们,自然也就不会平白拿了你们到昌鹤院来问话,自然这事儿还是与你们脱不了干系的。再说了——”
温桃蹊语气一沉:“即便不是你们做的,后厨一向是你们管事,出了这种事,你们本也就难辞其咎!张妈妈,你口口声声说,替主子们尽心,差事办的都要好,这就是你说的极好?”
她又摇头叹气:“好在是我一早从后厨上要了些火腿,就放在自己的小厨房,不然今儿我要吃一碗火腿春笋粥,怕也要叫那些劣等的火腿败坏了食欲。你们这差事当的好啊,惹得阿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说,还敢中饱私囊,再做了假账来谎报,诓骗大嫂,可真是好奴才!”
“姑娘,好姑娘,我们真的没有——”张婆子砰砰磕头,可话锋一转,便又去问李清乐,“大奶奶要问罪,咱们自然是监管不力的,可要说中饱私囊,谎做假账,这可是无从说起的呀。”
“张妈妈这是逼着我查账了。”
李清乐生气归生气,可是该查的,她也看过。
前后这些日子里,后厨的账目上,乍一看,的确是没问题,可真要静下心来,仔细查看,那上头有几样东西,分明就不该买入,却偏偏接连几日都有开销支出,那么大的量,总不是三五日就能吃完的。
她点了点扶手:“七天前,后厨上买香笋用了十五两银,买花椒用了八两,三天前,又买了二两银子的香笋,二两银子的花椒,张妈妈,你现在回后厨去,叫几个人,把后厨上如今剩下的香笋和花椒,全都搬到昌鹤院来。”
她一面说,一面招手叫照人:“去拿个秤,今儿咱们好好地算一算,这余下的量,和报给我的账,到底对不对得上。”
温桃蹊噙着笑看下去,张婆子脸色苍白:“大奶奶,不……不用……”
“不用?”温桃蹊讥笑出声,“张妈妈口口声声质问大嫂,你做奴才的,如今款儿却大得很,质问起主子来,说大嫂冤枉你,说那些都是无从说起的。你既是清清白白的,大嫂这里也都有账可查的,怎么又不用了?”
李清乐实在懒得同她们废话这许多,站起身来:“照人,拿了她们的身契,找个人牙子发卖了。”
温桃蹊欲言又止,照人却已经领了吩咐,叫了几个小丫头,上前去把三个婆子提着出了昌鹤院的门。
她犹豫了须臾,跟上李清乐:“大嫂只是把人发卖出去吗?”
李清乐回头看她:“那些银子,便是伸手同她们要,她们如今也未必给得出,说来说去,还不都是扯皮的事吗?眼不见心不烦,趁早发卖出去,同母亲也有个交代,至于说亏的银子……如今既是我掌家,真出了这样的事,我又实在懒得把人送官,要她们吐口,自然我贴补进去就是了。”
温桃蹊并不是很赞同她这样的做法,可转念一想,当日拿住了孙妈妈的时候,她也不曾叫孙氏把银子吐出来。
其实将心比心,李清乐也无非不愿过多纠缠,越发把事情闹大了,显得她无能。
于是温桃蹊讪讪的收了声,便不再提此事。
李清乐出了气,才想起来问她:“天色眼看着晚了,你怎么过来找我?正好碰上这事儿,我都差点儿忘了问你。”
温桃蹊一拍脑门儿:“是了,我只顾着替大嫂生气,自己都险些忘记。”
她一面说,一面拉了李清乐往拔步床去坐:“我思来想去,这事儿还是得告诉大嫂一声,实在是自己不敢拿主意的,才过来找你。”
李清乐心头一颤:“又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