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虹在旁边茫然站了会儿,想了件事情做:去泡茶。撮茶叶时,脸上忽一皱,手就有点抖。给如烟把茶捧过来时,她一只手捂在了肚子上。如烟忙接过茶盏放于桌上,双手扶她:“怎么?又开始了?”贴虹蹙眉点头,如烟忙扶她上床,取被子来给她盖上,出门叫人准bèi
个烫婆子来,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偌大一个皇宫,没有给一个女孩子生理痛时暧腹的东西,因为她太不够份量的缘故,没有人关心,这些许小毛小病,也不会有人同情。
如烟钻进被子,将她自己的肚子焐在贴虹肚子上,这样会不会暖和一点?
双手环抱,像是又回到小时候,在缕思院里相互安慰着伤口。年纪幼小便接客的女孩子,难免落下些毛病,贴虹的身体比苏铁还好些,只不过前段时间大约没调养好,这次发作得格外疼点儿,说到底也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在这种时候,如果能有人多给一点点温暖,总是好的吧?
贴虹的气息呵在如烟脖子旁边:“小哑子……我们会好的吧?”这样小小声的说。
如烟坚定的说:“我们会好。”
贴虹吁出一口气,带着放心的样子。如烟抱紧双臂。
一个嬷嬷跨进门槛:“太医来了……哎哟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全躺上去了?都病了?没病?没病下来!都躺上去谁照顾你们!想得出来的。下来下来!”顺嘴就向如烟呵斥、挺不客气,大约是个急性子。
不过,这也因为如烟不在嬷嬷眼睛里就是了。设若如烟身娇体贵,连嬷嬷顶头再顶头的主子都视她如珠玉,嬷嬷再急的性子,又怎敢使出来?怕不是笑容里抹了蜜、膝盖都要软下来的!有时候,人家粗鲁,并不是不懂做人,只是不屑同你做人罢了。
如烟急急从被中爬出来,并不同她多语,只是匆忙整理仪容,退在床头,外头两个小太监引进一个人来,如烟垂头行礼,看他一双半旧乌履不疾不徐行来,青纻丝袍角扬起来一点,脚步忽微微一顿。
如烟略扬起眼帘,目光相触,这一位太医竟是何太医。
这叫什么?人间何处不逢君?岂止逢那位君,还要逢这位君呢!原来都是有缘人。
如烟又想笑,无关喜悦。
何太医的脚步略顿一顿后,仿佛未认出谁来,只管到了贴虹床边。这次给“妾身不明”的小丫头诊病,连什么罗帕帐子都省了,直接把手指在贴虹脉上一搭,便一怔,拿眼睛看如烟。
如烟微笑。
贴虹这病,是年幼便受磨折过度所致,旁的医生或有不知,何太医时来花深似海出诊,有什么不解的?却不认识贴虹,不知dào
原来她也是这等出身,便向如烟一瞥。
如烟正是用微笑告sù
他:他猜得对。并且她信任他,不仅对于他的医术,更对于他的人品。她相信他会守口如瓶。
他把目光错开,果然什么也没说,放手起来,便开方子。那嬷嬷替他研墨,翘着兰花指,笑道:“你平常碎嘴子,怎么这次一句话都不问她了?”语调比起刚刚对如烟说话来,不知糯了多少,显得倍儿亲密的样子。贴虹抬起一只手来捂住嘴巴,跟如烟对视一眼,都几乎忍不住笑。
有一些女人是这样子的,见到什么男人,都不由得把姿势放娇嗲,这原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嬷嬷原来是那副腔调,此刻忽露出狐狸尾巴来,格外叫人好笑就是了。
何太医端庄的欠欠身:“这位姑娘脉象、症状明显,并无疑虑,故无须问。医者,问诊原为治断,非为刺隐,难解处巨细靡遗、水火不避;明了时即刻下手处置,并不必多言半字。取舍原出乎一理。”
嬷嬷有听没有懂,口中“哦哦”应声。贴虹也听得云里雾里的,冲如烟吐吐舌头。如烟笑着替她掖好被角。
医之道,“望、闻、问、切”,四者并重。何太医又是这么细致的医生,表面上再明显的病例、后头原委也可能各有隐曲,他岂能问也不问就投下药饵去,如那些蠢医般,单把箭伤处的箭杆剪了,凭里头再怎么金石糜烂,都不管的?但贴虹是这样的经lì
、得了这种疼痛,医生若要查询端详,平白不好kàn。何太医心头清楚,所以一个字不问,大略只按“花深似海”中的出诊经lì
,斟酌着给开个稳健方子罢了。这也是他体恤她们的意思,又说出一番道理来遮掩,足见情义。
如烟看得通透明白,自然感激。何太医辞别时,小太监引他出去,如烟也便举步,想遥遥送他一程。嬷嬷看见了,呵道:“你留下来陪病人呀!瞎走什么。真是,路又不认得,脚这么多……”说着,自己起身要送何太医。两个小太监回身,看着如烟笑笑,一个拉住嬷嬷,计议两句什么,另一个却向如烟使个眼色。
如烟一怔,仔细看那小太监样子,完全陌生。他本人与她应是全无渊源,不知受何人请托、要与她传递些什么?如烟计议不下,想看看何太医有什么暗示没有。谁知小太监这个眼色是在何太医背后使的,何太医似乎全未觉察,且也没有回身,自跨门槛走了,使眼色的小太监跟着送出去。
如烟心下犹疑。贴虹在床上张着眼睛望他们,不敢说话。如烟看嬷嬷还被先前那小太监缠着说话、一时顾不上她们,咬咬牙,便溜出门去。
烟木丛丛,天青如纸。何太医和小太监的身影穿门绕墙,都不曾回头招呼她。如烟近又不敢近、远又不敢远,只索跟着,出廊过院,且喜路上一个人也没碰见。渐渐走到一块潭边,不知它是天然的、还是人力凿将出来,摇摇曳曳半潭的芦苇。冬雾借了水气,一发软密。何太医两人的身影登桥没在雾中,如烟不知想到什么,忽觉不妥。
这个场面,怎么像在哪里经lì
过的?她驻足,细细寻思:不,她自己肯定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那么是别人?谁……紫宛?
天气晦暗的冬日,她追着人声出去,锁在门外头,冷水浇身!
如烟悚然,疾忙要抽身离开,背后却有双手伸过来,轻轻一推,她什么都没看见,已然“卟嗵”一声,没入水中。
潭很深,冰冷的水叫人刺痛。如烟挣扎着探出水面一点,有根木头把她又压下去。
是岸边的人,伸木棍压她的头。这是要把她淹死!
如烟脑中警铃大作,人却冷静下来。
如果这次真的会死,也不过是死罢了。而在那之前,却该尽lì
看看,还有什么生机。
水很冷,但是离冰点还远着,一时冻不死人,真zhèng
的危险是来自水面上方。她装着挣扎几下,屏息沉下去。
潭底的泥巴很软,但如果轻轻走的话、还不至于被陷在里面。芦苇从泥里抽出杆来,直伸向水面外头去。如烟很小心折断一根不粗不细的杆子,又去掉它的尖头,试一试,好,她没有记错,芦苇不像荷花,它的杆子是中空的。在快要憋不下去之前,她终于把这根杆子制成了可以呼吸用的管子,一头咬在嘴里、一头伸出一点到水面外,呼吸到了空气。
水面外头,人影晃动,还有装模作样的喊叫,似乎是要救她的样子。如烟绝不出声,躲在芦苇丛中,有十分把握不被发xiàn
,如果没人下水找她的话。
但是水如此之冷,血脉几乎都要凝结起来。她用极大的意志力控zhì
自己的身体、不叫自己发抖,却也清楚知dào
,这样耗下去,她总有一刻要冻死。必须找到出路。
水有点浑,如烟在水中张着眼睛,是有点痛的,但依然坚持着,穷尽目力观察,终于发xiàn
一道微微的水流波动——潭水不是死的,从左边有水过来、流向右边去。
她心下大喜,依然咬着芦苇杆,借着芦苇丛遮掩,挪到那边去,定睛一看,怔住。
那是一个只有脸盆大的孔道。
原来这边原来是整片湖泽,湖泽渐干后,留下一条小河、以及几处塘沼。上任闽国王嫌塘沼难看,特意挑几处还算大的,加以人工修葺,引河水灌穿,使之成为活水,但引道口却留得很小,免得破坏景观。
如烟实在不知dào
你自己能不能从这儿钻出去,也不知dào
这孔道会有多长。
忽然水响,有一个人下到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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