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离开已经是两天前的事情了,便宜又破旧的宾馆里,墙角散发着难闻的湿润和霉味。
身下的床垫硬得像没被打磨过的木头,无情的硌着我的腰背。
昨晚的雨下到现在开始有了变小的趋势。
冷风吹开已经抽丝的窗帘,从我现在的角度能看到屋外阴沉的天空。
大团大团的乌云盘踞一起,窗外枝条上掉得仅剩一张枯黄的树叶被风吹着舞动。
像只残破的蝴蝶,滑稽又可笑,亦如现在我的处境。
追求着破茧展翅,却永远的被束缚定格,或是任风吹落,跌进尘埃。
床柜上的手机不时有因接收到消息而亮屏。
从被学校赶出来那晚,认识我的人陆陆续续发来了不少安慰的短信。
期间还有高中的班主任给我来过一通电话。
“霍同学,回来复读一年吧。”
“以你的成绩,明年高考肯定能再过重本线的。”
“你要是就这样辍学去打工,绝对是一大损失。”
久久没有听到我发声,她在电话里失望得长叹了一口气,最终选择了切断通话。
而那些安慰的短信里,除去陌生号码发来的嘲讽言语,也不乏有以前的同学劝我复读高三,再次参加高考。
诸多的话语里,找不出一条是相信我被冤枉的短信。
也是,重点大学发出的公告,谁会为了我而去怀疑权威的学校。
时间分秒流失,我眼睁睁看着落灰的天花板上,被雨水浸湿的湿块越来越大。
这家便宜的宾馆是民用自建房改的,楼上没有顶棚,许是没做好防水,一到下雨的天,就会渗水,墙上也爬满了弯弯曲曲暗黄的水痕印记。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我也该起床去火车站了。
望着摩肩接踵的人群不断涌出出口通道,很密集,但我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母亲。
她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外套,脖子上系着一条围巾,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面容是疲惫。
我与她已是一年未见了,内心说不上什么喜悦与激动,只是很平静的取过她肩上的背包。
母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我亦如此。
离开火车站的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开口提起退学的事情,也没有关心询问这一年对方的生活。
冷静又礼貌,这就是我们母子十几年来的相处模式。
临近饭点,我找了一家宾馆附近的小饭店。
母亲坐在里侧,头顶大棚上挂着的吊灯被风吹动,光影随着也被拉长晃荡。
她脱了外套,取了围巾,里面穿着一件发旧毛衣。
我收回目光,看着桌上从小吃到大的川菜,却怎么都提不起胃口。
倒是母亲还向老板要了瓶啤酒。
玻璃杯中盛满黄色的液体,泡泡冒出在空气中破裂。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这般豪爽。
‘砰’的脆响,玻璃杯被她用力的掷在桌上。
“王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了,复读吗?”
其实不难猜到,班主任肯定不会轻易的放弃我。
“不了。”
我很清楚国赛级的竞赛,考生作弊,勒令退学,这已经记录进了我的档案。
面对权势,无地申诉也无法申诉。
我注定要背着这条罪名入土,直到灵魂消散,身体皮肉腐烂化成白骨的那天。
她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才平静的开口:“去海城吧。”
“我在那边为你找了份工作。”
“好。”
顺从应下来,我心情几乎是毫无波澜。
她去海城工作了一年,高考前有与我联系过,似乎是找到一位好东家。
做着住家保姆的工作,应该并不辛苦,如今见她,也长胖了不少。
“那家小姐现在读高一,但身体不算好,温先生想让你去替小姐开车,保护她顺便接送她上下学。”
工作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松,母亲说对方给出的工资很可观,不仅如此,温家先生还想让我去学格斗。..
我不反对,统统一口气全应下了。
简单吃过晚饭,我带着她回了宾馆。
前台阿姨问我需不需要再多开一间房时,我拒绝了。
八十一晚,实在没必要浪费这趣÷阁钱。
把房间让出来后,就裹着一床棉被躺在二楼走廊的长椅上。
值得庆祝蜀地的十一月还不算太冷,即便偶尔有风吹进来,我也不觉得有寒气。
声控灯的灯光昏暗,不时会被楼外的某些声音唤醒。
我辗转反侧,心中明明很平静,却怎么都睡不着。
睁开毫无睡意的双眼,看着灯光由亮到熄灭,反反复复几十次……
第二天是母亲叫醒了我,她唤我收拾行李。
哦,对,去海城的票就是今天。
我的行李不多,几套换洗衣服,两双鞋,只是墙角堆了一摞书,那是大学舍友送过来的。
指腹摩擦着书页,空白的地方有我用钢趣÷阁写上的霍璟言三个字。
最终,我到底还是忍住了翻看的动作。
这些于我,是格格不入了。
当绿皮火车开始启动,车窗外的景物渐渐活过来时,心里突然涌入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母亲说我的薄凉同她一样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我也自认为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可是看着不断远去的群山,我还是下意识的捏紧了手。
自古以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因家庭情况的特殊,从小遭受到太多的非议和不公平。
我努力读书,想要摆脱一切束缚。
十分的天赋,九十分的努力,我厌恶极了那些说我在学习上是天赋异禀的人。
事实上我也有为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思考上几天的情况,我也有挑灯彻夜学习只为提高几分的分数。
我的十八年来,除了学习仍是学习。
想要出人头地,这似乎是寒门子弟最简单的路。
曾经幻想过数次,离开家乡,离开这连绵不断的群山,去往一个繁华的一线大都市。
可从未想到过,会是有如此狼狈的情况作为前提。
肩上突然一沉,母亲拍了拍我,将装满热水的保温杯放进我怀里。
“睡一觉吧,睡醒了,海城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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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用霍总视角写少年遇大小姐的故事,蛮久没有写过第一人称了,斗胆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