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宣喑
迎舞托着腮坐在花池边上,这雷云山,远看是一番风姿,入到山中,却又是别有洞天。一环环的山体,但向上却没有山路。环形只是围山,再向上便不知dào
要如何上去了。就算轻功绰绝,这山体如此陡峭光滑,根本没有踏脚之地。但偏偏山顶还有一座多宝塔般的飞楼。
出了这个大殿,外面山壁连棵树都不长。从这里的高嘹台上,可以俯看西雷,半环着包围着山下。从这里往后,两边的飞楼有如鸟翼,开山而建,一直向上。中间长阶俑道宽广恢宏,最顶端的飞楼层层如塔,两个侧翼有如灼烧的火焰开散一般。而山顶便在它的身后更高远处,那五色的彩云,便团团罩在上面,为这里蒙上奇诡的色彩。
来了这里快十天了,才知dào
这山上有四座殿院,分别以东,西,南,北的方位围山而建。可以看到四个雷城,这里是西雷凤羽宫。从西面山脚开始,一直到山腰。占地非常广,房舍无数。中间俑道可层层上通,一直通到最上层。
那天她醒来,便没再见到洛奇。然后鸣春便陪着她上了山,说洛奇的债主,将她托给这里的主子。虽然她惶惶然,但鸣春说过几个月,他们还会回来。听了这个消息,她便安定了许多。不知dào
洛奇回来的时候,会不会跟她说,他一直没说的那件事?他们想的是一样的吧?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甜丝丝的。她原本对自己的人生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是老天偏要让她遇上了洛奇。他清秀得像个女孩子,有时虽然粗鲁,但温柔的时候却如此动人。他不说好听的话,但却对她细致周到。他虽然整过她,但却总是对她心软。甚至还会担心她的病,在半夜的时候守在她的床下。看到她有危险,便不顾自己的安危跟人拼命。会细致的给她上药,偶而会偷看她,甚至被她觉还会脸红。
她看着手中的小包,鸣春说,是洛奇要来给她的。说是很好很好的药,可以治她的病。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病还能治好。她现在吃的药,已经是父亲千方百计找来的,如果身在普通人家,她早就一命呜呼。她将小药包捧在手心,她一直没舍得吃。他才刚走,她就开始想念他了。一天又一天,她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再这样几十次,便又可以看到他了。他会对着她笑,虽然骂骂咧咧但却带着宠溺,会捏她的脸,看到她流泪便会讨饶。她忍不住傻笑起来,如果自己身体好了,他便会带着她闯江湖了吧?等再过一阵子,等她爹把这件事压下去,她要带着他回家去,跟父亲说,她不要嫁那个播云城的少主。她想嫁的人,她已经找到了!一想到这里,她已经觉得满脸热烫,不由的捂着脸颊。傻瓜啊,在想什么呢!
她微微站起了身,这个院子很安静,位于整个宫落的东边。东边有一个大院子,这里只是划出一个小角落,她只认得鸣春,这里还有几个丫头,看起来都不过十来岁的样子。除了日常起居,也没人管她。她也从没出这个院子。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静静的,偶而有丫头的身影在穿梭。她慢慢的向门口踱去,鸣春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在她起身,便过来招呼。
“这里可以参观吗?”迎舞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之前一直奔波。这几天好好养了下,也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便动了想四处走走的心。
“这里出去了,东院还有好几个园景,姑娘想往哪里去?”鸣春一听,便开口:“我陪姑娘走走吧?这些天,也闷了。”
“那你带我去个好园景,咱们去逛逛吧?”迎舞轻轻一笑。
“去菊苑吧,花都开了,可好了。”鸣春笑着挽着她,两人一起出了小院。出了门,便看到一大片的花林,好几条步道蜿蜒着向着各处。她们刚走了几步,忽然身后有个小丫头追过来:“鸣春,凤爷爷找你呢。快去!”
迎舞一听,便说:“那你指给我,我自己逛逛去。”
“也好,反正这会没什么人。姑娘去了再沿路回来就行!”鸣春想了想,便顺着西一指:“走不了一百步就是了,对着一个月洞门,进去就是。”
“好。”迎舞一听这么近,便放下心,慢慢沿着花道便向着西而去。这里花枝错展,密密遍布,花繁叶贸,却皆是她没见过的品种,似是桃,却比桃花更大朵,而且季节也不对。花朵皆是双层瓣,白得像雪,红的似梅。飘着淡淡的芬芳,花枝不高,她伸手可得,却舍不得摘。只看着它们竟芳吐艳,格外美妙。
她刚走了四五十步,那个月洞门便已经远远隐在花枝之中,她心下一喜。刚要再迈步,忽然听到一阵低呼声。像是一个女子,似是痛苦哀求,呜咽低诉。她怔了一下,停了脚步,竖着耳朵听,却听不真切。若有似无般的,她正迟疑,忽然一声大叫,一下让她整个人惊跳了一下。这下她听清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呼叫着。声音正是从月洞门里传出来了。那女人大声尖叫了一声之后,便传来呜呜的哭泣声,好像在叫饶了我吧,饶了我吧之类的话!
这下迎舞吓懵了,本能的就想跑回去叫人。这里是凤羽宫,难道有人趁主子不在谋害人命?她心跳如鼓,忽然听那声音越的凄惨起来,哭得像是喘不上气来,一会低,一会高,还伴着不停的哀求声。鸣春让凤爷爷叫走了,再去找别人怕是来不及了。她咬了咬牙,凤羽答yīng
照应她。来的时候鸣春还说已经通报了所有人,该不敢对她怎么样吧!
她捂着胸口,强压下那如雷的心跳,狠狠的定了下气,弯下腰便在花丛中乱摸,终是让她摸着一块石头。她猫着腰,连鞋也脱了,赤着足走在小路上,这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是没功夫的,强出头搞不好让人杀人灭口。所以她一点点的接近,那女人的呼救声越的凄惨,声音一阵高似一阵,弄得她极度的紧张。她慢慢走近,离了快十几步的时候,已经觉得腿直打晃,浑身竟然冒了一身汗。她没行侠仗义过,但是也不能眼瞅着别人死。她听着那声音似乎就在月洞门墙根底下,那声音越来越急,伴随着还有一阵花叶的簌簌声。
她再不敢往里走了,猛的伸手就将石头向门洞里扔去,扯着脖子大叫着:“来人啊,杀人了!救命啊!”她手劲本来就有限,加上她极度紧张,那块石头根本没丢进去,而是砰的一下砸到了墙上。她一看没扔中,弯着腰就要再捡,嘴里还不甘体的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她正叫着,忽然感觉门洞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有如得到鼓励一般,手里又捏了一块石头叫着:“里面的,你别乱来啊,我这里有好几十人!你快点放开那个姑娘,乖……”她还不待说完,忽然感觉黑影一晃,她根本没看清,就觉得一股朔风扑面而来。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体还没站直便直将向后坐去,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已经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还来不及细看,下一刻已经让黑靴的主人一下给拎了起来,她闭着眼,挣扎着就拿手里的石头没头没脸的照着他扔过去,嘴里乱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随着她的呼叫,身后已经响起一叠连声的脚步声。她挣扎的越加剧烈,忽然听到一串细小微惊的唤声:“宗主。”
耶?迎舞更是懵了,不由的睁开眼,一下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半扬着眉,挺修的鼻,微狭的眼此时戏谑的盯着她看,唇角半扬,带着嘲弄。她明明这么近把石头扔出去了,怎么没打得他脸开花?他一手拎着她,另一只手伸向她:“你找这个?”
他的手攥着拳,此时慢慢张开,却是一手的粉沫。她的眼一下瞪大了,盯着他扭着身体:“你,你是宗主?”
“这个傻子是谁?”他拎着她向着面前跪倒的女侍们,看着她居然还赤着脚,两只足弓紧紧的并着,腿还在乱踹。
“是舞姑娘啊,宗主!”鸣春急急的应着:“奴才是看着她闷了,所,所以……”
宣喑微扬了眉毛,看她已经快被勒断了气,松了手将她放下来:“你说我杀人?”迎舞勉强站直身子,还不待开口,忽然见一个女子摇摇摆摆的从他身后走过来,长披散,衣襟半开,肌肤红如娇花,满面春色,一伸手便掏进他的手臂,半垂着眼看她:“看你也不小了,不会白痴到认为宗主在杀人吧?”
她这话一出,迎舞的脸轰的一下快冒了火。她偷眼看鸣春几个,看她们已经憋着一脸紫胀,说不出是想笑还是害pà。她根本不敢看那个男人,怪不得他之前一脸那样的神色。谁让那个女人叫得像被人宰,再说了,这种事不是该好好回房去做吗?花园是谁都会逛的啊,他们是不是有病啊!
她缩着头,吞吐着低语:“既然是误会,那,那我告,告退了。”她尴尬的盯着自己的脚,真是白痴啊,居然还把鞋给脱了。
“那小子不是你的相好吗,走的时候还辟里啪拉废话一堆。既然有相好,怎么还白痴到认为在杀人?”他的声音响在她的头顶,听得她心头一刺。
“哼,听说这位大姑娘是个病秧子。八成能看不能吃吧!摊了这号的,还不是有多远跑多远?”那女子懒懒的声音一响,迎舞的身体更是僵硬了起来。
那男人听了居然还在笑,他的笑声简直就是对她的鼓励,她的话越加的过份了起来:“女人不能碰,简直跟废了没两样。怪道跟个傻子一样!”
迎舞低着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她细碎的留海挡住她的眼眸:“狗肚子饿了,就算是屎也会扑上去吃。”她慢走几步,仰起脸冲他们笑着。笑颜单纯无邪,飞花之间,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看着他的笑意在渐渐敛去:“人就不一样了,再怎么饿,也不会拿屎充数!宗主,对吧?”说着,她微微一福:“迎舞寄人篱下,本不该踏行越步。是我无状了,二位继xù
吧!”说着,她掉头便走,赤足踩上小石路上,连走到鞋的位置也不去捡了。一直向自己所在的小院里而去。
“死丫头,这样就走了?”那女人一声低喝,伸手便要去抓她。宣喑一手扯住她的手腕:“你想两个月后,我交给月君一具尸体吗?”说着,他伸手向后一带,那女人便踉跄着向后跌去。他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眼睛不由自主,便落在不远处地上的一对粉白的绣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