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应对十三州心思各异的州主,一向不配剑的南亦都难得拿起了他们魔帝代代相传的长剑。这把剑,对众生万物皆有效用,不仅能伤生灵,还可驱散死灵,意思就是,这是一把连魔帝都能伤到的剑。
世间武器,大多对魔无用,唯独这把不同,据说这是魔族始祖神保的配剑,所以才有此神用,也有传言说,这把剑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上面附了逢生先祖的言灵。
南亦本怀疑这传言的真实度,一个已经死了万年的术士,哪里还能留存那么大的能量?可是在他进入阴间、寻找她的半身灵魂时,他遇到了传说中的逢生先祖。
现在再看这把剑,他信了。
那个人的言灵,即使过了百万年、甚至到这个世界毁灭,恐怕也会存在。
而她,本来也应像那个男人一样强,却因为保护他——无论她的本意为何,从结果而言,她就是为了不伤害他,才封印了自己的言灵,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在那场战斗中失去双腿。
他看着那把长剑,面色凝重得像能滴水,跟在身后的廷恩不禁想:这位为情所困的陛下又开始伤春悲秋了吗?
“陛下,”他提醒道,“宴会马上要开始了。”
“嗯,好。”他嘴上答应着,脚步却一刻没停地往佑姬所在的寝殿里去,他有些不放心,现在宫中,多了些其他的牛鬼蛇神,如果有那么一个两个不长眼的,寻到了那个殿里……这个时候没有法力防身的她该怎么办?
他光是想到一些情形就让他神经紧绷,险些断裂。直到他推开殿门,带起一阵风声,看到那个孩子安稳坐在床脚,靠着栏杆休息,他才放下了心。
可是又有什么可放心的呢?
她看起来,了无生气。
“佑佑。”他唤了一声,并未睡熟的人慢慢睁眼,那双黑色双眼死寂,在接触到光线后才有了些神采。
南亦挥手在殿内布下一道屏障,他不敢光明正大步在殿外,他怕自己对她的在意被那些心怀鬼胎的敌人所知。
“怎么来了?”廷恩不是说你最近会很忙?
“马上会很忙,所以想再多看看你。”南亦回道,当真放下剑,坐在她的身边,认真看她。
火石造的阳光,大抵真的不如外界,她看上去,比刚来时苍白了许多,即使那时她失去了半身灵魂,气色看起来竟比现在来得都要好。
魔界果然不是个适合生灵居住的地方。
廷恩自觉地带上门,站在殿外候着,看南亦这表情,恐怕又要说些什么不符合魔帝身份的话,他索性耳不听为静。对于他而言,他只需要知道南亦是他们魔族的陛下、一切以他为尊就够了。
事实证明,廷恩退出去是对的,否则他也会被自家陛下带着若有若无杀气的一眼杀出去。只是这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魔帝陛下,下一秒就搂住了自己的小女孩,抱紧不肯撒手。
“下面几天,可能我没空来看你,日常饮食,我会让廷恩送来,你要好好吃饭,一餐不能落下,知道吗?”
她每餐都在他的监视下吃完,都没能把气色调理好,如果趁他不注意漏掉几顿,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瘦削模样。
“嗯。”她点点头。
“魔界不分昼夜,魔族也不需要睡眠,所以这次应该也有几天不能陪你睡觉了。”
她有时候睡觉浅眠多梦,总是要抱住什么才能睡得安稳,他一直充当她的人性抱枕,不知道没有他的这几天,她能不能睡好。
“知道。”
南亦一连串,把她的衣食住行都喋喋不休地念了一遍,念到他都有些嫌自己烦的地步。可他就是莫名地担心,这种无缘由的情绪类似直觉,他一向不敢小看。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笃笃”两声敲门,是尽忠职守的廷恩在提醒他时间了。
“我要走了。”他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
她也十分顺从地对他摆摆手,目送他离开,廷恩在殿外对她微微低头,作了一礼,关上门,跟着南亦离开。
殿落又变得空空荡荡,原本她是不怕一个人的,比较十六年来,都是一个人度过,可是在遇到半妖、泷文、墨麟、风垚之后,她习惯了自己身边热热闹闹的一群,现在反倒是觉得寂寥。
这位南边的魔帝陛下,又要把她关在这里关多久呢?
她又回到南亦来时看到的那个姿势,头靠着床栏,眼神低垂,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件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南亦的配剑。
她坐直了身,伸手把它拿了过来,没有过多犹豫,拔出长剑,看了看它锋利的光华,又看了看自己的左脚踝,对着那处米了米,举剑向自己的小腿处斩去。
她挥剑挥得果断,可是到底还是怕的,双眼闭了下,不忍看到鲜血四溅的场面。
可是那把剑没能顺利砍到自己。
她睁开眼,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剑锋,阻止了它的攻势,只在她的腿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割伤,黑色的血液顺着剑锋滴下来,与她的伤口融在一起,她缓缓抬头,看向那个串门而入的魔族……
“南亦,放我走吧。”她轻声道,如果可以,她简直想让这一句变成言灵。
来的,正是走到一半,被廷恩提醒落了配剑的魔族陛下,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惴惴不安的原因,他几乎化为了黑暗本体,遇墙穿墙地赶回殿中,才来的及阻止这原本要发生的惨事。
面对小丫头要他放她走的言语,他一言不发,握紧剑锋,把自己的长剑从她的手中抽出,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刚刚赶到的廷恩只看到南亦满手是血丢剑的一幕,那可是魔帝和帝剑啊,一个百年未曾见血,一个日日受魔供奉,现在都变得卑微又无足轻重。
他们陛下,好像这些年来受的伤,都是因为这个女子。
而且廷恩能够肯定,今后,南亦一定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受更多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