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姬一圈一圈地在屋子里溜达,从白日转到天黑,数了三千多,南亦还没回来。
她自然不会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只是觉得,他失约了,有些不满而已。
她决定去睡了。
用被子裹好自己、沉入睡乡之前,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如果他明早还不见影她就……就故意溜走。
毕竟“不要到处乱跑”的这个承诺,是基于他在今日回来的前提之下,他迟到在前,就别怪她让他找不到了。
佑姬气恼中还带着一丝窃喜,因为那句“你回来了、我很想你”,真的很难说出口。
天下第一逢生一族,因为一句情话开溜了,世间奇闻。
她惴惴休了一个晚上,半梦半醒地总看向殿门,是看那个身影有没有出现,也是在看天亮了没,这种状态持续了一整晚,她竟还在天将明时沉睡过去,再睁眼,天已大亮。
她骤然惊醒,忙坐起身,四下看了一圈,带着些希冀与紧张。
空无一人。
南亦还没有回来。
她一个翻身起来,名正言顺义正言辞地准备开溜了。
既然他离开了两日,那她也出去两天再回来好了。佑姬在心里打了算盘,路过案几时,看了看桌上的笔墨,犹豫了会,摇摇头。
留信什么的,哪里需要,凭他与自己的联系,恐怕只要他愿意走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她。
还是趁他没有回来,快些走掉比较好。
这是第一次出门没有无锋随身,现在那把与她形影不离的巨尺,应该还在人间宫廷孤零零地躺着。其实她完全可以把无锋召来,只是这样平白多惹了些事,届时,泷文他们一定会觉得自己出了什么事,变得紧张兮兮的。
说来,阿落、花意两个孩子应该已经吓死了。等到南亦回来,与他打过招呼,她还是得回去一趟。
好歹受风垚所托,照顾他的两个独苗,总不能半途而废。
只是这两日,她想彻底放下逢生传人的身份,四处走走玩玩,等着那个人来接她。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倚赖别人。逢生一族到这世上,虽总掀起滔天巨浪,可是到底只像浮萍一般,只有来处、没有归途……这种有人等她的感觉,倒也不差。
故意撒娇、让他着急,这种事情,换一个人,她都无法做到那么自然,自然得好像唤醒了她身体中的另一个人似的。
之前的她,名为逢生,唤醒的她,名为佑姬。
她几乎要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伸手推开那扇常闭的门。说来,魔界的屋子很奇怪,与其他三国都不同,没有窗户,只有四面墙,一扇门。关于魔族,她的记忆所存甚少,也是因为如此,她这些年走遍大陆,唯独魔族。
可能因为魔族都是死物,无需那么多讲究吧。她这些天是这么猜测的,直到她推开这扇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魔族殿落没有窗户的原因,是无需采光。因为魔界,根本无光可采。
她眼前的景象极为诡谲,像是名为光的结界包裹了她所在的殿落,而结界之外,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不知是被光裹挟、还是被黑暗包围了。那沉沉如同拥有实体的无光黑暗中,像有不知名怪物正在暗中窥视她一样,散发着不祥。
佑姬只惊了一刹,她随即注意到,光源的来处,她抬头看向头顶,一个巨大的火球正高悬殿落之上,不停旋转,这火球旁边,还有一颗小些的陨石……所以,她这些天看到的白天与月夜,都是虚构的。
南亦为了她,专门造了一只太阳与月亮。
怕她不能适应魔界永夜吗?这也太夸张了。
佑姬边向光与暗的边界走,边回头看着那两只巨石……不知他当初费了多少功夫,只为给她造一个能够作为过渡的环境,难怪他不让她出门,原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这般模样的魔界。
感动之余,她越加坚定了自己得跑的决心,否则除了那两句,恐怕还得加上一句“谢谢你”。
话,是说不出口了,路,还是能跑的。
她站定在那一道边线处,单手覆上自己的双眼,轻声念道:“夜、视。”
言灵,发动。
她没有睁眼,先迈开脚步,踏出光照的范围,才张开双眼。
言灵成功了,在她眼中,之前还是黑沉看不见事物的范畴,如今已如同白昼,重重殿落,应是参考的人间建筑,只是并非近年的风格,看来是早已建成。
之前听南亦身边的侍卫说,这宫中的侍从都被派出去了,她想离开,应该不难。
她屏气凝神,放轻脚步,戒备着向更有魔族气息的方位挪去,一路避开宫中存余的几道魔族气息,顺利站到了宫墙之外。
她回头看向这个宛如空城的帝宫,未免,也太冷清了……
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佑姬有些心疼他,孰不住南亦也时常心疼着她,明明身边都是友人,却无一个真正懂她,空无一人的寂寞,与扎堆人海的寂寞,哪个更可怜?
恐怕让他们吵上三天,也不会有定论了。
魔界之外,看起来也像人族村落,只是整日泡在黑暗之中,没有人族常青的植被,只有些不喜光的植物生长在犄角旮旯的角落,颜色也是死气沉沉,配极了它魔族植物的身份。
而且街上也不如人间热闹,倒像是蛇灵出现那晚的人间似的,大家都在避着什么,不敢出门。
能让魔族惧怕的,那恐怕并非一只蛇灵的事了。
偶尔那么一两只魔族飘过,看起来并未增加生气,反而更为恐怖了。他们脚步匆匆,却不发出声音,垂着头,迅速掠过。
正是佑姬奇怪魔界现状时,一道空洞圆形门扉在她身后旋转着开启,很快扩张到一人高的程度,深处,一双双来自死亡国度的手缓缓就要伸出来,抓住她的后脑、长发、衣衫,把她直拖进他们的世界。
那双手中,有那么一双,格外狰狞颤抖,看着竟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