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再醒来时,已是白昼,但是屋中仍然昏暗,粉尘如同萤火,在那道从门缝中透出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昨天,她好像被一个初次见面、勉强算是二次见面的男人吻了。
这本是一见令人愤恨的事,可是她不由自已地心神慌乱红了脸……慌乱到,她没有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个人。
“醒了?”
突然在耳边炸响的声音让她像被烈火燎到似的从榻上弹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看着侧躺在她身边、撑头看她的男人……
她双唇微张,隐隐发出一个“你“的鼻音,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尽数吞了下去,徒留满脸惊恐。
“南亦。”榻上的男人缓缓起身,与她一般坐着,胳膊搭着一只膝盖,介绍道,“我的名字。”
……哦。逢生心里想,然而名字什么的,根本不是重点吧。
“你呢?你叫什么?”南亦似乎觉得名字很重要,放着其他事情不问,坚持问着她的姓名。
逢生一如既往地摇头,她每到一个新地方,似乎都会被问一次名字,她也只能再摇一次头,希望他们自己能领悟。
可是偏偏这位看起来很聪明的男人一点都不懂,他逼问道:“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不知道、忘记了、没有,还是单纯的不想告诉我?”
她这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角色,犹豫着,压抑住体内法力,准备开口。可是她在抑制法力时猛然间发觉……她消失的那一半法力回来了,说起来,她是凭自己的力量坐起身的,这对于一个双腿残疾的人来说绝无可能,除非……
她尝试着动了动膝盖,明明才废了两年,使用它的感觉就已如此陌生,可是它动了……她能感觉到自己重新掌握了对双腿的控制。
为什么?
一只大手握在她的脚踝处,酥麻的感觉一瞬间从腿上蔓延到她的心里,更是让她“轰”的一下红了整张脸。
那耍流氓似的男人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悠悠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单纯得像是一个给病人诊脉的医师,他完全没有觉得自己那只手的位置有什么不妥,自顾自地松了口气:“看来,恢复得不错。”
“这是……”这是你帮我恢复的?这不可能啊……你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进入阴间了吗?那你,怎么样?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最终,只说出了“这是”两个字。
南亦多少能猜到她想说什么,可是他就是等着她亲自说出口,只要她不说,他就不答。
他以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总会想办法开口的,可是这个丫头,竟然就这么低下了头,无声活动着自己的双腿,似乎这件事就过去了。
她这十几年的人生,多的是好奇而不可得的事,有时候,靠着猜测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就够了,南亦想要靠这个让她开口,绝不可能。
南亦投降了,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他:“说话。”
眼前的丫头无动于衷,甚至满眼不解,好像在无声控诉。
南亦与她僵持了甚久,久到逢生都开始发呆了,他皱紧的五官最终松了下来,似是妥协,他一改早已习惯的作为魔帝的命令式口吻,像哄孩子似的摊牌:“我很强,强到可以承载你任何一个言灵失败的反噬,所以,不要怕。”
听到这句话的逢生,比她得知自己双腿恢复时还要震惊。她这些年来,只是猜测,世上是不是有那么一个存在,因为言灵与她联系在一起。
在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在心里怀疑了。
只因为这个一个怀疑,就封印了言灵,说起来,实在是很冲动的事。她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质疑过自己的判断,只是,即便伤到他人的可能仅有万分之一,只要有那个“一”,她都不愿冒险。
可是如今,她的猜想被证实了,她这些年为难自己,真的不是无用功。
她简直要笑出来了,可是习惯让她紧紧闭着嘴,不肯出声,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南亦的嘴角跟着她眼中的笑意挑了起来,双眼却尽是无奈,他刚刚对她说的话,算是白说了。
“咚咚”两道敲门声响起,廷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陛下。”
“知道了。”南亦脸上带着些宠溺的笑意在回复他时即刻消失,换上了名为“魔帝”的脸,在他要起身时,却觉得自己的衣角被一股力量拽住。
扭头,逢生正仰头看着自己,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他不禁心情大好,撤回一步,站在她的身前,享受她的仰视:“怎么,舍不得?”
南亦只是想调笑她一下,没曾想,她分外诚实地点了头,虽然脸上绯红,可手下力道不减,完全没有要放他离开的意思。
好像,被他抓到软肋了……南亦心想,说来,她的软肋竟然是自己,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只要你说‘留下’,我就留下。”南亦抚着她的脸,像是循循善诱的老师,半诱半逼着自己的学生老实开口。
这一招,倒是比他之前用的任何招数都要管用,她眼帘垂了垂,犹豫了,似在心里掂量,到底是说话,还是放他离开。
她还有好多想问的,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
只是她现在心神激荡,法力简直有些稳不住,这时候说话,是言灵、还是普通的话语,她不能肯定。
南亦想再给她些压力,做戏退步要走,上当的小丫头一急,当真开口了。
逢生不知道她出口的是不是言灵,南亦也无法判别自己究竟中没中言灵,只要是她开口,无论如何,他都无法离开了。
“廷恩,把卷轴搬来这里。”
南亦的声音透过门扉,传到廷恩耳朵里,魔帝那熟悉的声音中,带着他不熟的笑意,廷恩摇了摇头,认命回理事殿搬来人高的案卷。
这次,他总算懂了,人间戏曲之中,“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意思了。